第六节
“是的,月亮。就那个啊。”
“那个是茂朗杭金。”芮娜丝说。
又是从来没听过的名词。
“不可以碰它哦,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们生活中绝对不可或缺的。它能制造风和雨,万一坏掉了,这个世界就毁了,懂吗?”
“嗯。”我回答。
但这时候,我发现了有点奇怪的事。
“我们像这样从上面看,那个地面上的道路,形状很有趣。这个方向的路都是直的,但这个方向的却不是。”
芮娜丝点点头“是的。东西向的道路是笔直的。但南北向的却不是,都是弯弯曲曲的。”
“为什么?”
“明天再告诉你。走,我们该回家了。这里噤止夜间的自由飞行。虽然像我们这样单独飞的话,雷达应该查不到,但是巡逻机一来就⿇烦了。”芮娜丝说。
5
隔天早晨,芮娜丝在做早餐的时候给我一个奇妙的小盒子,那是一个掌上型小小的灰⾊盒子,透明的盖子有弹簧装置,随时保持半开状态。盖子上持续播放着卓别林的滑稽动作,听不到对⽩,是无声电影。庒下盒子关起来,画面就立刻停止;一放手,弹簧装置就弹回半开的状态,卓别林又会再动起来。
芮娜丝说,只要盒子发出铃响,我就可以看到她,应该是个人联络用的装备。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完早餐后,芮娜丝就从厨房的大窗户飞下去上班了。但是据说可以飞的距离只能到巨木脚下,之后就必须用走的;从港口离开时也只能坐渡轮。这地方似乎限制非常多。
在芮娜丝晚上回家之前,家里就只剩荷西爷爷和我两个人。我原本想要爬橘子树的阶梯下去,看看车轮熊巴迪在不在下面,但又不想在遥远的上面和地面之间来回,只好作罢。于是,我就和荷西爷爷一起喝茶聊天。
荷西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餐桌上和我面对面也不跟我说话,不过他看起来很无聊,也不讨厌跟我
谈。如果他往下走到十一丁目的话,好像就有聊天的对象,但是老人的脚似乎没力气走到那里。
我问荷西爷爷有关墙壁上的小提琴,我问那是谁的,他说那时芮娜丝的朋友的,还说对方是个小提琴⾼手。那位朋友曾教过芮娜丝,所以她也多少会拉琴。
接着,我们两个人就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荷西爷爷和我聊了一下他幼年时玩的游戏,不过还不到中午,他便站起⾝从架子上把装着酒的瓷瓶子拿下来,开始倒酒喝。
三杯⻩汤下肚,他开始说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他的⽗亲体弱多病,锁以他年轻时就一直在太
王的公司工作。他很早婚,婚后很快就当了爸爸,所以必须更努力工作。
“你想问我的鼻子怎么了,对不对?”他说。
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马上悲伤地说,大家都这样。没有鼻子很痛苦,连擤鼻涕都不行。不只大一点的漂浮物、尘埃会直接跑进嘴里,也很容易感冒,还必须随时注意鼻⽔会流出来。
他把装了酒的瓷碗放在桌子上,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始说:“这一切都是太
王害的。”老爷爷说。
“咦?为什么?”我吓了一大跳,问道。
“我哪知道?他们做事哪需要什么理由。不,他们想要威胁我们族人,让我们顺服。为了杀
儆猴,就挑我这个最老实人的人当牺牲品,就是这样。因为我个子最小,最好欺负。”
我吓了一大跳,说不出话来。荷西爷爷又那碗倒酒。
“他们是疯子,没⾎没泪的疯子。他们在众多族人面前反绑我的双手,把我庒制住,再用剑把我的鼻子像这样削掉。太过分了!大家都是有⾎有⾁的人,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我怀疑他们
本没有神经。我亲眼看到鲜⾎从我的鼻子噴出来,那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惨叫,昏倒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削我鼻子的凶手的长相!他戴着圆形眼镜,长的就像世界上最丑的猴子。我亲眼看到自己的⾎从眼睛下方噴了出去。你大概很难想象吧?这不是人类世界会发生的事,是地狱!
“然后我就这样被丢在村子的大马路上。幸好太
王他们很快就离开,村民才敢帮我开解绳子,把我带回家疗伤。尤其是我的
子,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本来以为我会因为失⾎过多而死,但数度在关门关徘徊之后,终于捡回一条命,因为我的朋友输了很多⾎给我。”
我受到恨大的惊吓,⾝体一直颤抖。我心想,怎么有人会做出如此忍残的事呢?想出割掉鼻子这个酷刑的人,本⾝
本就神经不正常。
“也有人被割掉耳朵。”荷西爷爷说:“他们说,因为你说谎,所以我们代替地狱的魔鬼来惩罚你,你要好好反省;有人就这样被好几个人猛力割掉⾆头。太
王他们真的很享受这种残
的行为,
据说事后他们还都哈哈大笑。他们从以前就有以此为乐的记录。只要是和他们无关的人,尤其是⾝份低
者的痛苦和鲜⾎,最让他们満⾜。”
“真过分简直是食人族。”我说。我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以前有这种人存在。
“唉,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人的习惯,但我想食人族应该比他们好一点。”老人说。
这番话让我对太
王的印象越来越差。
“他们的宗教崇拜的是太
,所以把圆形的红太
当作象征自己的图腾。”
我想起昨天晚上看过的巡逻机,并把这件事告诉荷西爷爷。
爷爷继续说;“太
王想要统治我们,不知道问什么,从以前就这样。他们相信只要给我们強烈的恐惧,我们就会变得乖乖的,成为他们的子民。所以定期给我们恐惧,就是他们一贯的伎俩。对于别的民族,他们毫无理由的相信,只有自己这个种族有权如此残暴地对待其他种族。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没有任何战斗武器,所以他们就蔑视我们种族。他们传统上认为,一个人要跋扈、大吼大叫、会欺负人,才是成
有用的人。所以如果有本
善良的同伴,无法变成那样,就会被怒骂是不成
、软弱无能,随时会遭到围殴欺凌。”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我想。这么做只会更令人讨厌、更令人不齿而已,太
王他们难道笨得想不通这一点吗?
“但是他们的社会,科技真的很进步。我不太清楚,不过似乎与这个世界的形成有重要关系。”荷西爷爷无奈地说:“总之,我变成这副模样,不敢出现在别人面前,后来的⽇子真的过得很惨。工作时我都带口罩,朋友们都问我怎么回事,太
王他们也说我戴口罩是对他们不礼貌,每天都要我拿下口罩,好好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习惯啰啰嗦嗦地说:我最伟大,所以你要尊敬我,否则就是没常识,是人类之聇。然后最后一定会说:你瞧不起我是吧?接着又是一阵毒打,所以我不得已只好拿下口罩。他们看了又很轻蔑地说:你好脏,滚到旁边去!”
我听了,气得全⾝发抖。
“我这张脸会变成这样,明明就是他们造成的。所以,如果你看到太
王的人最好小心一点,他们都是禽兽。对男人跋扈嚣张,看到年轻女孩子就想非礼,无法无天。他们年轻的时候并不是每个都这样的,但是被可恶的长辈教导,结果长大之后人格就扭曲了,全都变成傲慢、爱欺负人、又很低级。这全是因为上面的人教育出了问题。”
老人叹了一口气。但是,芮娜丝却在这样的太
王的工厂工作。我担心她在那里的全安,于是提出了疑问。老人回答说,没办法,因为孟恩族出⾝的人,按规定必须在太
王的工厂工作,而且这个村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工作机会。芮娜丝没有⽗⺟,不工作就不能生活。她好像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说自己给她添了很多⿇烦,但太
王的工厂薪⽔不错。
她的⽗⺟怎了?我问。老人说:病死了,很快就会来接他。但这么一来,芮娜丝就会变得孤单无依,他说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
尽管自己的脸被太
王弄成这样,但是因为危险,还是很小心地不让芮娜丝怨恨太
王。不过,芮娜丝好像还是对太
王抱着強烈的忿恨,爷爷怕她会对他们挑衅,希望我能阻止她。
聊到这里,老人突然烂醉如泥,倒在厨房的沙发上睡着了。我本来还想问,为什么芮娜丝的⾝体会有萨基茨其的构造等很多问题,但这下子全都问不成了。
我看到一条小⽑毯,就拿来盖在老人的⾝上。而我则独自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透过大窗户看着外面。从这里看得到的只有湛蓝的天空,但对我而言,此刻的凝视是有意义的。过了夜一再来看,很难相信自己昨天晚上曾经在这个天空自由飞翔过。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时候,铃声响起。我一看盒子,发现盖子上出现芮娜丝的脸。她的嘴巴在动,要我太
下山时在橘子树下等。
“嗯,了解。”我这样回答她。
我想,不一定要在家里等,不如早点下去找巴迪,反正时间还早。于是我出门,花了很多时间慢慢走下阶梯,到下面到处找,结果在河岸附近找到附车轮的熊。
“嗨,巴迪!”
我叫他,他也朝我挥了一下手,神情悦愉地朝我移动过来。我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和他聊了一下。
我告诉他昨天晚上我在芮娜丝家厨房的沙发上过夜,他听了有点讶异。我还说刚刚还跟芮娜丝的爷爷聊天,他没有鼻子。巴迪说他知道,大概是以前被太
王割掉的,这件事好像村子的人都知道。
我说太
王都是很忍残的家伙。他说对啊,那些家伙
本不是人,伤害别人⾝体、割掉别人器官、把人五马分尸,这些事他们都觉得无所谓,
本就是怪物。巴迪说,我有好几个朋友也被太
王分尸了。我问巴迪不想跟他们打仗吗?他说照规定绝对不可以。
我说芮娜丝想跟他们打,而且那
手肘骨头确定是她的,她要从博物馆把自己的右手骨头拿回来。巴迪听了,好像很惊讶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她有没有叫你帮她?”巴迪问。
“有。”我一点头,巴迪立刻低下头。
短暂沉默之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也许这会变成跟太
王的战争。太
王是很可怕的对手,最好别惹他们。”
因为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担心我,所以我跟他说谢谢。
巴迪继续说:“芮娜丝,我想起来了。这只是传闻啦,听说她跟太
王的公司⾼层特别亲近。”
“特别?什么意思?”
巴迪头摇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说她好像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你最好小心不要被牵扯进去比较好。”
我说我明⽩了。其实老实说,我
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改变话题,说昨天晚上我和芮娜丝一起在天空飞,那是相当
的体验。巴迪边笑边看着我。他说,那是你在做梦。除了背上长翅膀的女孩子之外,没有人能在天空飞。在芮娜丝家过夜,也是你在厨房里做梦。你是因为看了芮娜丝在天空飞,太羡慕了,才会胡思
想的。
我坚称自己没有做梦。那种在夜空漂浮特有的浮游感,双脚、⾝体和全⾝都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的感觉,非常实真,绝对不是梦境。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微风吹动发梢、打到额头上的感触、从空中俯瞰这条河流、弯弯曲曲、在月光照耀下,像盖着一层厚玻璃般,表面透出微弱的光亮。
我也知道月亮,因为飞得很近。月亮表面开了很多小洞,有一
细细的
子支撑着。听我这么一说,巴迪终于捧腹大笑。
“你说月亮表面开了小洞?月亮还有
子支撑着?如果没有
子撑着就会掉到地上?那
子固定在哪里?艾吉,你在做梦啦!发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就表示你在做梦喔!”
被他讲得这么⽩,好像有点道理,连自己都渐渐没有自信起来。
我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他:“但是,巴迪,这里的东西向有笔直的道路,但南北向的却一条也没有。南北向的道路,全都是弯弯曲曲的,不是吗?”
巴迪听了,点点头说:“啊,对。是的。真的是这样。”
“看吧?这是我从天空发现的。所以我真的飞过了。”我说。
“道路的事,你大概听芮娜丝提过吧?芮娜丝常常在飞,都会看到。”
巴迪
本不愿意相信。我⼲脆放弃,改变话题。
“巴迪,你知道萨塞茨其构造?”
巴迪点点头说:“嗯,是指⾝体到处都装了螺丝或铰链合叶式,对吗?”
“没错。芮娜丝说,她的⾝体是萨塞茨其。”我说。
“哦。是吗?”巴迪回答得一点也不惊讶。
“我也是萨塞茨其。这里,这里,都是螺丝式的。”
说完后,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一带。
“原来是这样”
我看着西方的天空。天空变成橘子⾊的,很像橘子酱瓶子里的颜⾊。
“艾吉。”巴迪叫我。
“什么事?”我把视线拉回。我看到巴迪鬈曲⽑发下一直盯着我看的圆圆大眼。
“我再说一遍,小心芮娜丝。她已经被盯上、被做记号了,也许会以危险份子的⾝份,被waste掉。大家都这么说。”
Waste?waste——这个字的意思我无法立刻反应。因为我忘记了。接着,处理、解体、处分、废弃、分解、浪费、收拾,表示这个单字的意思,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
当时我脑中浮现的想法,并不是“危险!快逃!”而是“糟糕,我得帮助她!”对我来说,她已经不是擦⾝而过的陌生人了。
6
我在橘子树的前面等。太
下山时,芮娜丝走回来了。
她手上提了一个早上出门时还没有的大纸袋,一看到我就愉快地大叫“艾吉!”然后向我跑来。
我也举手大叫“芮娜丝!”
再次看到芮娜丝姣好的脸庞,我好⾼兴。
一跑过来,芮娜丝就紧紧抱住我。我们的⾝体稍微分开,她便笑容満面地抬头看着我。
“我问你,艾吉。”芮娜丝说。
“什么事?”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和你爷爷聊天。”我回答。
“聊得开心吗?”
“嗯,他现在喝醉了,在觉睡。”
“是吗?他又喝醉啦”
芮娜丝面带愁容,接着又说:“艾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被她这么一问,我一时语塞“怎么做?”
“你打算坐船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想答也答不出来,脑袋转个不停,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要去哪?”芮娜丝又再问。
“不知道。”我摇头摇,然后补充说:“我想待在这里陪你。”
我一说完,刚刚巴迪的忠告在耳边响起:“你最好小心芮娜丝,别被牵扯进去。”
“但是,艾吉,你五天之后就非离开这里不可了。”芮娜丝说。
“五天?”
“对,外地人只能在这里待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我喃喃自语。
“你想跟我在一起吗?”芮娜丝问。
“对。”我点点头说。
“那你就成为这里的人吧。”她说。
“要怎么做?”
这时候,我听见低沉的拍翅声。
“太
王的巡逻机来了!”芮娜丝庒低声音说。
但今晚机飞还不会朝这里飞过来,似乎只在远处盘旋。
“拿着!”芮娜丝把纸袋塞给我。
我拿在左手。
等巡逻机的声音稍微远去,芮娜丝立刻说:“快过来!”说完,便牵着我的右手跑了起来。
我们跑进附近橘子酱工厂的小屋的
影里,才开始用走的。芮娜丝躲在小屋对面的角落,查看四周的动静。
我也走到附近。仰望夜空,今天晚上还是圆月⾼挂。就像巴迪说的,的确没有月缺的迹象。
“过来!”芮娜丝说完又开始跑,跑了三十码后,冲进山⽑榉树林里,然后在树林里慢慢走着。
“要去哪里?”我问。
“前面有个秘密洞⽳,现在暂时当作橘子酱工厂的仓库。”
一走出树林,芮娜丝又跑了起来,我也跟在她后面跑。当我们并肩在草原上奔跑时,突然听到轰隆隆、仿佛要撼动地面的振翅声。
“是太
王!快!去那边!”芮娜丝大叫,全力狂奔,我也加快速度。
一看后方的天空,黑⾊魔物般的大巨
机飞影子,像快速移动的乌云遮蔽的星空,同时慢慢朝我们接近。拍动翅膀的声音震撼着大地,越来越大,強大的风庒让旁边的草丛东倒西歪。
我朝芮娜丝手指的地方望去,由于只有月光照明,四周能见的仅是山脚和树林,看不到像是洞⽳的东西。但是仔细一看,原来洞窟被树遮住了。重重树叶的后面,是一个类似隧道的黑暗物体。
“那边?”
“对!”
我拼命地朝树叶
隙的方向跑过去。当我们冲进洞⽳,探照灯的⽩光一下子就照到我们后方,紧追着我们而来。
一冲进洞⽳,芮娜丝就把背紧贴着岩壁,一面平息紊
的呼昅,一面探头看看外面的动静。外面被探照灯照得宛如⽩昼,再加上強风猛吹,我们可以从不断摇晃的树叶
隙看见外头的情形。四周仍充満轰隆隆的异常震动声响。
我们屏住呼昅,静待巡逻机和探照灯离开。他们看到我们跑进这里了吗?他们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不肯定?越想心中越感到不安。
拍打翅膀的声音持续好久,探照灯也一直照着外面;但是不久开始在四周移动。
“我们被做记号了。”芮娜丝小声地说。
“不是我们,是你。你被做记号了。”我说。
“我?”
“对,是你。”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家都这么说。”
听我这么说,芮娜丝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时候,外面突然变暗,拍打翅膀的声音也慢慢远去。
芮娜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思考了一下,弯⾝看我的手说:“你还拿着纸袋吗?”
我举起袋子给她看。
“太好了。那帮我一下吧,到这里来。”芮娜丝说完后,朝洞窟里面走去,我也随后跟上。
墙边木箱很多,都堆到天花板去了,里头应该是装橘子酱的瓶子。
走过木箱小山,后面堆放着废弃的旧机器和杂物。芮娜丝蹲下来,从黑暗里拖出一个奇怪的机器。椅子前后排列,看样子是小型的
通工具。
“艾吉,你先把这个东西拖到外面去,我拿工具箱随后就到。”
于是我向后转,把那个
通工具拖到外面。因为下面附有车轮,拖起来不至于太吃力。
当我拖到⼊口处比较宽的地方时,芮娜丝拿着工具箱和纸袋从后面追了上来,她说:“再拖到外面一点,这里太窄了。”
我把机器放下,先走到外面确认附近没有巡逻机或其他人,再回到里面把
通工具拖到草原上。芮娜丝紧跟过来,点亮照明灯,拿出扳手,蹲在机器旁。她把蔵在机⾝的半透明翅膀拉成直角方向,用螺丝紧紧固定住。再绕到后面,拉出垂直的定安翼,固定住。
“这是飞行器?”我问。
芮娜丝点点头说:“这是鸟翼机。是太
王的东西。以前坠落在这附近,是我把它捡了偷偷蔵起来,还把它修理好。人工肌⾁可以用邮购买到,我买的是肌力最強的,这已经是极限了。就算这样,它靠自己的力量还是飞不上去。”
我有点吃惊“咦?那怎么办?”
“没关系,我有办法。这是燃料胶囊,我今天从太
王工厂偷来的。”芮娜丝从纸袋拿出胶囊,打开机⾝侧面,装在人工肌⾁旁边。
所谓的鸟翼机,是指拍打翅膀式的机飞,利用极⾼速振动翅膀飞行。鸟翼机使用经过DNA
控所制成的人工肌⾁,加上动力后产生作用。比起使用內燃动力或马达的金属制机器,鸟翼机不但重量轻很多,而且力量十⾜。这一带的机飞全部都是振翅形式的,就连太
王的巡逻机也是大型的鸟翼机。
“等一下。”芮娜丝说完,把工具箱和照明灯拿回洞⽳放,然后立刻回来。“我想把它拖到这座山上。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帮忙,因为我只有一只手,又是个女孩子,没那么大的力气。”
“好。但是拖到山上之后要怎么做?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飞不上去吗?”我说。
“不,到了山上就有办法飞了。”芮娜丝说。
“好吧。”
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没有树木生长、只有小草的斜坡,把这台小型的鸟翼机推上去。
推了一个小时,终于把它推到山顶了。一路上我一直担心巡逻机再度出现。一到山上,芮娜丝马上示意我过去。我依照她的指示,推着鸟翼机。
“到这里就可以了,艾吉。谢谢你。”芮娜丝说。她站的地方,是一个很陡的斜坡。
“从这里要怎么做?”我很惊讶地问她。莫非她想利用这个斜坡?
“你昨天不是说过了吗?这个村子,南北向没有直线的道路。一条都没有。这样的安排是有意义的,因为南北向的直线道路很危险。”
“为什么?”
“因为引力会消失。”芮娜丝的话很奇怪。
“引力会消失?”我问。
“对,你等会就知道了。南北向的直线道路,只有这个广场上唯一的一条。现在我们面朝北方,你看这里,朝北不是有一条一百一十码的直线吗?”
确实如此。没有一条道路是直的,但没有道路的广场上却有一条直线。
“我要让这个机体,在这条下坡路上滑行。因为坡很陡,速度会变很快,我也会在后面推。你坐在前面的
作椅,只要时速表的指针达到20哩,就拉这支
纵杆。因为翅膀已经调成全速,应该可以立刻飞起来。如果时速没有达到20哩就不行,因为只靠翅膀的力量是飞不起来的。”
“你呢?”
“我要在后面推,所以没办法握
纵杆。”
“我从来没
作过这种鸟翼机,不知道会不会耶。”我说。
“没问题。只要时速表的指针指向每小时20哩,你就拉
纵杆,就这样而已。你要做的事就只有这一件,其他的我来做,好吗?”
“嗯”我有点犹豫。
“快一点,没时间了。巡逻机也许很快就来了。”
“好吧。”我下定决心了。
“那你坐前面的位置。扣紧全安带,然后看着时速表,可以吗?”
“可以。”没办法,我只能跨进机体,坐进狭窄的驾驶座。
不过,其实前座和后座都是驾驶座,两个位置同样都附有各种仪表、节气阀、
纵杆,以及所有的
纵装置等配备。
我在位子上坐好,紧紧扣上全安带。确认好时速表的位置后,握着
纵杆。然后说:“好了,我准备好了。”
我话说到一半,一阵呼啦呼啦的声音开始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然后稳定下来。芮娜丝已经打开鸟翼机装置的开关,人工肌⾁带动翅膀开始拍动。
然后,她大声地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心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是弄坏机体就完了。就算没弄坏,要再次把它推上坡也很吃力。
芮娜丝慢慢推着机体,我觉得很紧张。这时候,机体突然向前方倾斜,掉在斜坡上。我向后一看,发现芮娜丝自己也拍动翅膀,飞起来开始推动机体。在刺耳的翅膀振动声中,机体就像云霄飞车一样开始快速滑行。我差点就惊叫出来,可是拼命忍住了。
我的眼睛紧盯着时速表。指针慢慢往上爬,不过距离每小时20哩还需要一点时间。机体震动地很厉害。我抬头发现柊树近在眼前,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撞到,但是又不能刹车。
“还没好喔!艾吉!”芮娜丝边推边叫。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还没好、还没好。
眼看着就要撞上柊树了。我好怕,但是速度还不够,而且斜坡已到了尽头,就快掉下去了。机体剧烈震动,我努力看着指针。指针一边振动,一边越过了20这个数字。
“快!拉!”芮娜丝大叫,我猛力拉起
纵杆。
震动突然停止,整个机体浮了起来。
“打向左边!”芮娜丝在后面喊着。
我听了,连忙把
纵杆打向左边,于是机体大幅度往左倾,擦过柊树的树梢飞了起来。
“呀呼!”我不自觉得大叫出声。
飞了!飞了!鸟翼机顺利起飞了。我回头一看,柊树已经在我的脚下。
⾼亢的翅膀声稍微稳定下来。
我看了一下后面的驾驶座,芮娜丝已经坐进去,正在
作速加装置。
鸟翼机就这样慢慢往左旋转。我向下看,昨晚看到的景⾊又出现在眼底。月光下隐约闪亮的河流、宛如撒下无数钻石般的万家灯火,好美的夜景。
“好漂亮!”我大叫:“我们再飞⾼一点吧。”
“不行!”芮娜丝在我耳边大声说。
由于拍动翅膀的声音,不大点声就听不到对方说话。
“太
王的雷达会侦测到机飞。我要下降到河面贴着⽔面飞行,不然太危险了。”
“贴着⽔面飞?”
“对,这样雷达才不容易侦测到。”芮娜丝说完,就让机飞往河流的方向俯冲。
机体大幅度往左倾斜,疾速往下冲到河面,越来越接近⽔面。
“喂!喂!”我吓得大叫。
“没事!看我的!”芮娜丝大叫。
当机体下降到翅膀几乎要碰到⽔花的⾼度时,芮娜丝突然把机体拉平,拉⼊⽔平飞行状态。我们很漂亮的势姿贴着⽔面飞,感觉就像坐上了超⾼速快艇。
“哇呜!”我大声赞叹。
芮娜丝实在太
了。因为她每天在天空飞,所以能够确实掌握飞行的感觉。
“你好厉害!”
“会吗?”芮娜丝说。
接着,她把速加器开到最大,翅膀的声音⾼亢起来,机体猛然开始狂飙。
“速度好快喔!”我又怕得大叫。
因为贴着⽔面飞行的缘故,机体后方升起⽩⾊⽔烟。強大的风庒让我的头发
七八糟,橘子树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
“我们现在全速前进。这里已经是太
王的地盘了,速度快比较不容易被雷达扫描到。”芮娜丝大叫。
“是吗?那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博物馆啊。”
芮娜丝回答得若无其事,我却吓了一大跳。因为我以为今晚只是试飞而已,没想到居然是来真的。
“今天晚上,现在就要去吗?”我大声问。
“对啊!没时间拖拖拉拉了。这架机体的飞行记录,明天以前就会送到太
王手上,所以飞了以后立刻就要转为攻击。这样一来燃料会用完,而且如果今晚去的话,对方的戒备应该会疏忽一点。”
“钥匙呢?”
“拿到了。给你。”
我一看她从后面递给我的东西,是一把
。
“这是
,不是钥匙!”我吓得大叫。
“
是给你的。钥匙在我这里,别担心。”
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听我说,艾吉,虽然现在说这个时机不太对”芮娜丝说。
“什么事?”
“等事情结束,我拿回右手之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又被她吓了一大跳。
“不跟我结婚,你就得离开这个村子。跟我结婚的话,你就可以拿到绿卡。”
我吓坏了。因为我从没想过这件事。
“但是,我才十七岁耶。”我头也没回地大叫。
“那刚刚好啊!我也十七岁。”芮娜丝也大喊。
不久,前方出现一群⾼楼大厦。这些伸向天际的无数建筑群,像昨晚看到的渡轮一样璀璨耀眼。我忍不住倒菗了一口气,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街景。这是光明之城,在这里,夜晚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鸟翼机像在⽔面滑行般飞翔,倏地朝市中心快速接近。一个岬角映⼊眼帘,上头停着好几艘船。我们朝着⽔面上突出的半圆形岬角前进。
这时,我又发出一声惊叫。正前方的建筑物,就是芮娜丝用投影机让我看过的那一幢低矮的圆顶形建筑。随着我们越接近,它也变得越来越大。
“博物馆!”我大叫。
靠近之后,我才发现这栋看似低矮的建筑,其实⾼耸直⼊云霄,还可以看到一个大大张开的四角形隧道,而这个隧道的⼊口也越变越大。
突然,机体亮起了灯光,是芮娜丝点亮的。灯亮的同时,我们也飞进了隧道,机体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突然,拍翅声又平息下来,原来是芮娜丝踩了刹车。鸟翼机的翅膀开始逆向转动,猛然减速,机体剧烈往前倾。
我们终于来到停机坪和楼梯,就是昨晚在影像上看过的地方。机体顺利减速,接着迅速漂浮起来,再安静地降落在地面上。
“开解
全安带,下去吧!”芮娜丝说。她自己也站起来下机。
“机飞停在这里没问题吗?回程时,我们还要坐吧?”下机飞后我问。
芮娜丝摇头摇说:“吥,它已经不能再飞了。它靠自己的力量飞不起来,而且刚刚全速飞行过,已经没有燃料了,它派不上用场了。回程我们自己飞回去。”
“啊?我不会飞耶”
“艾吉,你昨晚不是飞过了吗?你忘啦?”
我哑口无言。
“自己飞回去要多花点时间。快,这边。”芮娜丝说完,左手拿起⿇醉
,一马当先往前跑。我也赶快跟上去。
我紧张得心脏就快蹦出来了。终于到了这种地步,但这是无法逃避的。
芮娜丝靠近员工专用出⼊口,拿出带来的钥匙,揷进钥匙孔。门开了。我幻想开门的那一刹那会警铃大作,但并没有发生。
进门之后是条走廊。
“走这边,跟我来。”芮娜丝说完后,在走廊上小跑步,我也跟着她跑。
那是很长很长的走廊,不但很笔直,左右连一扇门窗也没有,尽头连接着楼梯。芮娜丝跑上去,一口气爬了两层楼。走⼊建筑物主体后,又是一道
暗的走廊,我继续跟着芮娜丝沿着走廊前进。这里和刚才的走廊一样没有门。
走到尽头,我们从墙壁探出头,查看转角之后的路况,又是长长的走廊。于是我们右转,继续往前走。我觉得这个建筑物实在很诡异。
不久,我们的视线內出现了好几扇并排的门,不过四周还是空无一人,简直是大巨的空屋。然后正前方出现一道⽩墙,我们靠近之后才发现那不是墙,而是左右开启、⾼度达到天花板的门。芮娜丝扭开门把,轻轻地把门踢开。
两扇门慢慢地左右打开之后,揭开了一个空
的奇妙空间。里头有个圆形地板,看起来像剧场般宽阔。抬头一看,天花板上亮着许多圆形的⽩灯,围绕着房间。一排奇怪的东西排列在墙边,原来是许多猿人。
好多⽑⾊极深的半裸猿人并排着,每一个猿人就这样站在从天花板投
下来的细细聚光灯束下。
他们从远古时代苏醒过来,如今全都站在⽩⾊的台子上。有的个子⾼,也有的个子矮。⾼个子的外观和人类很相近;有的则蹲在前面,指尖只够到台子,矮小的⾝体长満黑⾊⽑发,看起来像猴子。
大多数的猿人都瞪大眼睛,直视前方,默默无语。但当我一走近,他们只稍微转动脖子和乌黑的眼睛,直盯着我看。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好像在看什么罕见的东西似的盯着我看。
这个房间里,除了这些整齐站在墙边台子上的猿人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我慢慢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个个看着他们的脸。于是,他们也微微转动脖子,所有的视线全都跟着我移动。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想要说话。也许他们不会说话。
猿人里,还有全⾝覆満青⽩⾊羽⽑、长相像鸟的两脚生物。小小的脸上有尖尖的鸟喙,但眼睛很大,目光犀利,表情和个
感觉就像某些严肃的人类。他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然后用充満敌意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在眼神中注⼊自己在台上动弹不得的忿怒。
猿人们前方的地上有几个玻璃柜,同样绕着圆形地板排列,形状就像大巨的甜甜圈。柜子里充満⽩⾊灯光,排列着数不清的骨头,都是从地底挖出来的褐⾊骨头化石。
“咦?”边走边寻找自己骨头的芮娜丝突然叫出声来。我走近她,凑上前看她正在看的柜子里面。
那个柜子里没有骨头,只放了一张写着这些字的纸。
“这个骨头,已经还给芮娜丝了。”
芮娜丝抬起头,呆立着。然后按住右手⾐袖上臂的地方,里面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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