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躺躺跳跳又过了两天,我突然有了蓬
朝气,想认真找份工作做做;如果再回祁洛勋公司拗着,恐怕没太大出息。
我看得出他只是想把我留在他视线范围内,好降低我频出状况的机率,其实他并不真以为我有能力替他工作。
我是没能力替他工作,但我也不是个天生爱胡闹的捣蛋鬼。他对我有偏见。我在病假结束前找到了新工作…儿童服装用品公司的分店店长…终于踏入了与儿童福利勉强扯上点关系的行业。
我立志要打破以往最长的工作纪录…六个月。
“你还没向我辞职就找了新工作?”
我在上任前打了通电话给我的“前任老板”他听了没什么不高兴,只淡淡质问了我一句。“嗯,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我在你办公室充其量只是个活道具,做久了,你其他员工会说你闲话的。我想你还是以大局为重,人心一旦不服,你很难摆平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怀疑我什么。
“我保证不出状况。”
“你说的?”
“嗯。要不要我立张切结书给你;要是我再出状况,就跟你断绝亲戚关系?”“那倒不用。”他还当真了呢!“你自己小心行事就好。”
“了解。”
上任店长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赏心悦目的儿童服装和
新月异的儿童用品让我的心情变得积极。我很满意目前的工作,接触的人较以往单纯许多,是我的另一项收获。至于,江仁和的工作地点就在附近则纯属巧合…我在三商巧福和他不期而遇。“嗨!”他大概对我有点印象,端着托盘在我对面坐下。
“嗨!”我对他点个头。
“你是…”
“送机票给你的人!”我微笑,替他接下去。“我叫简瑗,曾经做过祁洛勋的秘书。”不晓得他脸色为什么突然大变。
“你后来跟你学妹一起回高雄了吗?”我假意不着痕迹问道。
“你还知道多少事?”他不答反问,眼神有些防卫。
“没了!”
“对了!你刚才说‘曾经’做过祁洛勋的秘书,那现在另谋高就啦?”
“嗯,我在隔壁隔壁那家儿童用品店工作。”
他点点头,沉
片刻后又问:“你跟祁洛勋很
吗?”
“
呀!”
“
到什么程度?”
我是不是该打个电话请示我外甥,问他我可不可以告诉他同学我是他阿姨?“
到什么程…”我腾出左手搔搔头。“嗯,我知道你学妹常打电话找他聊天!”他盯了我两秒,狠狠挟起一大筷子面条
进嘴里。
“唉,你们三个人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我忍不住想从他这里打探些状况。他又盯了我两秒,然后喝汤。
“你知不知道祁洛勋是资优生?”
“我知道他是天才。”还是绝代情圣。
“是呀!他是天才。”
“你很羡慕他?”
“有能耐把全世界踩脚下的人很难不让人羡慕…”
我觉得他言不由衷,口气甚至还带着点愤慨。
“你们…我是指你跟祁洛勋,你们的感情很好吧?”我没忘记祁洛勋说过的话,但是我只能这么问。“高中同学到现在还有联络,一定是有点
情。”
他冷哼了声。“高一起我就跟不对盘,明争暗斗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出国念书。”顿了顿,他又说:“也许应该说持续到现在。”
“哦?你们争什么?”
他对这问题报以一笑。
“我跟他有瑜亮情结。学生时代争的是学业成绩,现在争女朋友。”
“女朋友,你们的学妹吗?”该我盯他了。
“我跟你不
,不想说太多。有兴趣知道的话,去问祁洛勋吧!你不是跟他很
。”他叹口气。
原来祁洛勋想追他学妹…突然,我不想再吃了。
“我吃
了,先走一步,你慢用!”
“你又出了什么状况?”
电话一通,我才喊了他名字,他就这样问我,八成又以为我进了急诊室。“没啦!别那么神经质好不好。我只是想问你,姐夫动手术那天,我可不可以回家等姐的电话,我想马上知道结果。”
“你想回就回,我又没说不让你回家。”
可是他是没“要”我回家。
“就这事啊?”他想挂电话,我知道。
“还有还有,我今天中午遇到江仁和了。”
“在哪遇到的?跟他讲话了吗?”他略显紧张。“你有没有跟他说起我们的关系?”“我们有关系吗?”我的玩笑教他愣了一下。“放心啦!我没告诉他。”“喔,那他跟你讲了什么没有?”
就等他问,他不问我还不好开口呢?
“他说你在跟他抢学妹。”
“别听他的!”
“好,那我听你的。你跟人家抢学妹吗?”
“我…咦,关你什么事啊?”
“如果你没跟人家抢,那我下次碰到江仁和的时候就替你澄清,你不是不想见他吗?我又刚好经常有机会碰见他,顺水人情嘛!好不好?”
“你别
手管我的事!”
“好好好!我不多事。”只要他没爱上学妹,我是很好说话的。“那你今天请我吃晚饭。”“我干嘛要请你吃晚饭?”
“封我的嘴呀!”
他考虑了一下。“好吧,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江仁和对你很不满。”吃了半
,我多少回馈他一点讯息。
“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我不想终止这个话题。
他挑眉,却没下文。
“既然你没意思跟他抢同一个女人,他又对你有所误解;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学妹保持距离,以免加深误会呢?”我对他晓以大义。
“这你就不懂了。我学妹的哥哥也是我和江仁和的同班同学,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妹就近找我当爱情顾问,我好意思拒绝吗?”
他口气听来满无奈的,我同情他,于是不再NFDC4嗦。
他的大哥大响了。
“喂…君媛啊?好吧!那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不吭一声,看他怎么对我
代。
“冯君媛的狗病了。”他开始申辩。“我现在要陪她去一趟兽医院。”
“她哥不是兽医吗?”
“你怎么晓得?”
“我偷听你讲电话,你忘啦?”
“喔,她哥在高雄开业,不在台北。”
“如果没有你,她是不是就不管她的狗?”我平稳的语气应该听不出怨妒。“别问这种问题了!你吃
了没?”
点头的同时,我心情也变得沉重。
“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狗,后来小狈病死了。它生病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它抱在怀里,我还把它抱到眼前看它的眼睛。”我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发现他正盯着我,用一种好奇的眼神。“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我们相对而坐,此刻,他将手肘支在桌上,一张脸更靠近了些。
“看见了什么?”
“当我一直盯着那两片
低低发出声音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还没给它个答案。”我道出真实感受,忽觉鼻子有点酸。
“狗的眼睛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忧郁和专注,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在狗眼跟前,我甚至感到自卑。”
他仍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你答应人家了,怎么还不走?”我提醒他。
“你…”“你不用管我啦!我自己会回去,你记得买单就好。”
“不!”他甩了下头。“我是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陪她去兽医院?”
“不用。你没听到我说我的小狈早死了吗?”
我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但如果还有个“她”那就免了!
我不知道当他在别的女孩子面前教我难堪时,我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我得尽量避免吓跑他。“好吧!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行事。”
小心行事?他就不能用点新鲜字眼吗?好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算了,如果他真这么讲,我会以为他又在暗示我曾火烧学校实验室的恶行。“等一下记得对你小学妹的病狈多看两眼。”
我用这句话代替“再见”
“看看有没有深不可测的忧郁和专注?”
我大概难过得连眼都花了,他怎么可能会对我眨眼,还是
的…
他走没多久,我也离开了餐厅。
一时间我还不想回去,又不知该上哪去。
我在最近的一个候车亭坐下,今天不算太冷,坐在路边还不难受。
许多人从我眼前经过。他们要去哪里?一次温馨的聚会吗?
女人与狗。
起风了,我又忍不住胡思
想。想起九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我所有的忧伤都被逐一命名,但是没一个名字叫“爱情”
其实,有不少人比我还惨,网路上那些美眉不就是?
喔,想起了一件事,有个叫“我只在乎你”的美眉想约“只为卿狂”见面。我已经答应了,不为别的理由,只因为她叫“我只在乎你”
我有点疯了,现在该开始头痛找谁去冒充“只为卿狂”和她见面?
一个穿着制服的小女孩怯生生走到我面前,向我兜售鲜花,她的个子好小。“小妹妹,你几年级啦?”
“四年级。”
“冷不冷?”
她摇摇头。
我想她家庭的环境不是很好,否则她爸妈怎舍得让她出来沿街兜售鲜花…我想起卖火柴的女孩。
“小妹妹,你是不是要把花都卖完了才回家?”
她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
“我全买了,好不好?”
她先是张大了眼,继而就笑得好开心。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至少,我不用小小年纪就上街卖花。夜深了,我眼前的人
、漂流逐渐稀少…
一对年轻男女停在我面前。不知道他们等的是哪一路公车,好几路公车来了又走,他们都没上车。
他们一直紧紧相拥着,也许是因为舍不得分开,所以迟迟没上车。
我把候车亭留给他们,把鲜花放椅子上…他们和鲜花才相配,也许明天我就该去
个男朋友。
午休前我在卖场里巡了一趟,正想外出吃中饭时,看见一个小男孩把小脸贴在玻璃橱窗上。
我朝他挤挤眼,他用小小身子推了门进来。
“阿姨,你的树怎么一片叶子都没有呢?”他指着橱窗内的摆设问。
显然他已经在室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小鼻子都冻红了,模样好可爱,有点像我的小外甥女。
昨天,祁洛勋意外地出现在我店里,他拿了老姐从美国寄回来的小外甥女独照给我,给完了就走了。
“小弟弟,你怎么没跟妈妈在一起。”
时值隆冬,橱窗里的枯枝是应景布置,孩子不懂,我知道。我比较担心的是,他妈妈可能急着找他。
“我爸爸去买东西给我吃。”
他回答时还边朝着店门外望。果然,一个男人手拎着便利超商的塑胶袋,急急忙忙地走进门。
“叫你不要
跑你怎么不听话呢?”他一把抱起小男孩,轻拍了下小
股才看了我一眼。“小姐,对不起!”
“没什么。”我笑笑。“你刚才一定很着急吧?”
“就是呀!”
这男人留着平头,很时髦的那种;衣着休闲但不俗气,宽阔的肩膀,顺长的身子和他眼神透着淡淡的忧郁有些矛盾…
“爸爸,我要那个!”
小男孩指着玩具陈列区的方向朝他爸爸撒娇,不知他看中了什么。
“下次再买好不好?爸爸现在没空。”男人抱紧小男孩,不让他身子一直朝外倾。“我要现在买嘛!”
男人很头大。
我主动替他解危,上前摸摸小男孩的脸哄道:“爸爸说下次买,下次就一定会买。你先听爸爸的话,嗯?”
“不要!我要现在买嘛…”
男人大概真有急事,干脆不理小男孩的使
,对我说了声谢谢就走出了店门。
“等我一下啦!”死徐秉儒竟然没停下脚步!大概是觉得已经完全
离了险境他才停下,回头看着急
如牛的我。
“我要宣布和你绝
!”我
着气说。“你只顾着自己逃命,完全不管我死活!”“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他的气息已趋于正常。“也不晓得是谁无聊到女扮男装上网调戏人,还无
到找老同学当替死鬼去见网友!”
“你少来这套!唉,要不是你也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会答应我的请求吗?哼!谁晓得你有没有打什么歪主意?”
“你…”他好像快吐血了。“好吧!你要这样也行。可是我怎么那么倒霉,一个女的要长成那样也很难吧!偏偏她就…唉!长成那样并没有错,可是她还出来吓人就有点不应该了…”
说完,我们两个相视爆笑出声。
“她跟我说她长得很漂亮的,没想到她骗我!”我笑着说。
“还说!”他一副心有余悸。“我对女孩子的长相不挑剔,可是当那张离谱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好像被一桶放在冰箱里两年的冰水浇到我头上,你知不知道?!”这我相信!我只远远望了一眼就被吓得心惊胆战…
“唉,我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应该不会吧!她在我东张西望时出现在我眼前,还问我是不是‘只是卿狂’时对我妩媚一笑;她一
出蛀牙,我差点晕死过去!要不是你事先安排了逃亡路线,我可能当场一头撞死自己!”
“唉,没想到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我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简瑗,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做这种事了好不好?你无不无聊啊!”“无聊。”
我决定不再跟任何一个网友见面,顶多上网聊天;不过,
后除了“莲舟”外,恐怕“我只在乎你”也会骂得我狗血淋头。
“我怀疑那个女的也是个冒牌货。‘我只在乎你’说不定是个男的,他也想恶作剧,故意整我!”
“也许吧!我相信跟你一样无聊的大有人在。”
“不要再说了啦!”我挥了下手。“你不是要去车站接丫丫吗?时间快到了吧?”丫丫老家有点事,昨天回嘉义去了,所以徐秉儒今天上午才有空陪我胡闹。“嗯,”他看了看手表。“我是该走了。”
“再见。”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我好像常找他来填补我的空虚…其实,他并不能填补什么。
我继续在五花八门的闹区里走着晃着…不一会,背包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喂…”
“你在哪里?”
“有事啊?”我故作镇定地问。
“我爸手术时间要延后。你姐刚打电话告诉我,我想我应该通知你一声。”“喔。”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回祁家的时间也得延后了,这世界果真瞬息万变。“为什么?”
“替我爸动手术的医生出国开会了。”他言简意赅。
“喔,我知道了,再见。”
我处变不惊,继续在闹区里走着。
每个人都该像我这样才对“变”有什么可怕?变得再厉害顶多是从上到下、从荣到哀、从白到黑、从厅堂到厕所、从流行
感冒到爱滋病、从高官到阶下囚、从Sweet到Shit!变吧!我跟祁洛勋还血脉相连哩!除非他爸跟我姐发生婚变,否则他将来生的孩子就得喊我一声“姨
”!
一思及此,我又觉得自己不该惹他生气。
因为老姐只生了个女儿就结扎了,所以祁洛勋身负传宗接代的超级任务。他不能太早死,至少在为祁家留个后之前不能死,我得记住不能在那天之前克死他。
我又被吓了一跳。拿出大哥大,我回应得不太客气。
“你干嘛?”他声音也不顶温柔。
“你要不要去查查那些跟你分手的女人里,有没有怀着你的种嫁别人的?说不定你早就有儿子了!”
“你在讲什么呀?”
“我在讲,说不定我早就当了‘姨
’。”
“你的思想非常怪异!”
“我的经济勉强独立!”
他笑了,这是不是个好现象?我已经会讲笑话给他听了。
“又打电话来干嘛?”
“我刚才还没把话讲完。你姐问我,你最近有没有给我添麻烦,我说没有。我没有把你掉进
里的事告诉她。”
我姐不直接跟我联络是因为气我不肯住祁家,她不了解我的想法,我原谅她…幸福的人是无法了解不幸之人的痛苦。
“谢主隆恩!”我说得抑扬顿挫。“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忙你的吧!”
“等等!
“嗯…”“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为什么?我又没出状况。”
“所以我才想找你嘛!我们一起吃顿饭,算我奖励你好了!”
他现在是“绝代情圣”还是“只为卿狂”?我分不清。可能是前者吧?我觉得他的口气很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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