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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师批注:冯,你这一页为什么空白呢?

 …这是冯的话:老师,我笔画画的时候,都会留一块白白的,然后大家看了,都会称赞她的画好好看哦!

 *********

 清晨时分,烟雨蒙蒙的山路出现了两盏雾灯。

 “山上今天只有六度,昨天清扬村那段路还发生坍方了,车子一度无法通行。”公车司机跟车上唯一的乘客闲谈着。受不住强寒来袭,司机老大口中不断有白烟滚出来,他鼻水说着:“昨晚我跑最后一趟车回来,这里白茫茫,到处结霜了,真像下雪。”

 “难怪今天这么冷。”非常怕冷的梅香洁着手站起来,准备下车了。

 鲍车寂静地行驶在雾气弥漫的山路上,过了弯,长寿村已遥遥在望。

 即使有三十年的驾驶经验,每逢下雨天经过这路段,司机老大的心脏依然会变得格外地脆弱。他真不知道长寿村的居民是怎么办到的,如果没有十分强大的生命力,一般人是无法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长久居住的。

 同样的疑惑,也适用在走到车门口、屈身望着车外的女孩身上。这种冷死人的鬼天气,能不出门,大家巴不得赖在家中,梅家叔侄真是司机老大所看过最勤奋的人。

 十二月初的严寒夹带雨丝,从车窗隙钻进空的公车内。

 司机老大又鼻头,对眼镜起雾的梅香洁说着:“这种天气,你不该上山的。”

 “我叔叔也叫我别上来。”

 “你叔叔说的没错,你应该听话呀。”每个周末载着梅香洁上山帮她叔叔打扫屋子,载了这么多年,司机老大跟梅家叔侄早识成忘年之

 谈到这里,司机老大蓦然想起一事。

 “昨晚十点多我下来的时候,看见你叔叔载老李下山。我看老李当时脸色很差,好像气病又发作了。你叔叔车子开很快,我看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你叔叔真是个好人,香洁。”司机老大开动雨刷,刷了两下便又关掉。“他对长寿村的人真的没话说,随时待命,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拿下眼镜擦着,梅香洁的心隐隐痛着,轻描淡写道:

 “叔叔是重情的人,他很有责任心。”

 司机老大瞄瞄小女孩等着下车的背影,一叹之后,突然语重心长道:

 “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不过孙啊,她老人家前些日子搭公车的时候跟我聊了两句。她说你叔叔人好,就是为人太死心眼,心心念念全是村子的人。大家很感谢他,有他在,村民安心不少。可是他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叔叔的终身大事,可让村里的婆婆们伤透脑筋。孙的意思,老人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年轻人不同,年轻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应该趁年轻时得起碰撞,出去闯一闯,不能困守在没有希望的地方,万一斗志消磨掉,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年轻人大有可为,陪着老人在山里养老,终究是不象样的。”

 天寒地冻中,前方的公车站牌下站着一个梅香洁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突然好想哭。

 “如果你叔叔可以对自己好一点,多为自己想一想,他无私的付出,村民们会接受得更心安理得一点。既然讲到这里,我就坦白说出我的想法了。长寿村的人,大家都不希望你叔叔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山上了。这些感慨,不止孙哦,白婆婆和陈妈他们,多多少少都跟我提过几次。”

 车子即将到站,司机老大也看见出来接侄女的人了。他赶紧说:

 “孙感慨说,她真不知道当年收留你叔叔是为他好,还是害了他。搬离山上怎么会是抛弃村民?她不知道你叔叔为什么有这种傻念头。孙劝不动你叔叔,阿朗这个人凡事好商量,唯独搬离村子这件事,提都不能对他提。只要一提及,你叔叔那不说话的表情,可吓人的。旁人的话他听不进去,他最疼你,你劝劝他,劝久了,潜移默化,他多少会想一想的。”

 她何尝没试过。

 她比谁都希望叔叔赶紧开始自己的人生,不要再为别人而活。

 为此,她已经努力六年了。自从六年前的那个‮夜午‬,她叔叔因为赶着送货,在山处发生车祸,差点送命起,这座她曾经很感谢他们在她叔叔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无条件收容他的山村,就变成她无法对人诉说的梦魇。

 梅家人卷款潜逃的丑闻,宛如一枚印记,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上。

 她不后悔留下来;虽然留下来得面对太多的混乱指责与辱骂,还有太多太多的伤心与愤怒。可是就算刚开始那两年,天天得面对投资人的唾骂和讨债公司的暴力胁迫,日子很难熬,她还是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海过。

 她深知自己的个性,如果当初她跟家人一起逃到海外,那么她的心将永远得不到平静。踩着众人的不幸构筑起来的幸福,如何长久?心灵无法获得平静,如何过得幸福?怕只怕,这种自欺欺人的幸福会短暂如过眼云烟,而随之而来的良心不安如何面对,才是最难的人生课题。

 幸好,她叔叔也选择留下来。他是她的精神支柱,让她得以在面对一双双鄙夷的眼睛、一次次质疑辱骂时,不至于崩溃。她不晓得叔叔曾不曾后悔过,因为他是男人,又是长辈,要面对的事情比她多太多了。而他总是竭尽所能地保护她,独力扛下所有丑恶的人与事端,不让她面对。

 她家人不负责任的行为,影响深远。

 他们害她叔叔矫枉过正,变成一个太负责任的人。她好怕,好怕她叔叔会因为这个该死的后遗症而命丧于此。所以她祈祷,拚命地祈求,希望她叔叔早看开,不要被往事牵绊,不要放弃追索自己的幸福。

 她叔叔竭尽所能地守护所有人,却从不为自己着想。

 谁来守护她叔叔,在他为众人油尽灯枯之前,谁来把他带走?

 谁来把她叔叔的幸福还给他?谁来?

 “我不是说山上今天很冷,让你改天再来?你真不听话。”

 车子到站,车门开启。站在车外等着接人的梅应朗看侄女冻僵在车门口无法动弹,瞪她一眼。看侄女的嘴被山上的低温逐渐冻紫,梅应朗念着她,双手也没闲下,赶紧将一件大衣披在她肩头。

 用脖子夹住雨伞,梅应朗低下头帮侄女扣着大衣衣扣,没发现到司机老大和悔香洁均在打量他。他们两人都注意到,这种冻死人的鬼天气,梅应朗居然只随便穿了一件牛仔外套就出来接侄女。

 看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司机老大和梅香洁换一个微带叹息的眼神。梅应朗对两人的眼波交流浑然不觉,迅速扣好大衣后,他将冷到发抖的侄女从公车上扯入臂弯中,用身体护着她。

 “上去的路况不好,开车小心。”梅应朗拍拍车门示意完,就要回村。

 司机老大突然叫住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探询着;

 “上次我跟你提到的房子,你考虑得如何?”果然不出司机老大所料,梅应朗微的脸突然僵住了。“那间房子有两座大谷仓,当工作室绰绰有余。我家两老走了之后,八十坪大的透天厝就这样闲置,实在可惜。我自己在台北置产,薪水勉强可以糊口,没有变卖祖厝的打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从那里开车走北二高到台北,花不到半个钟头。”瞄了瞄不发一语的梅应朗,赶紧说:“我得赶紧走了。阿朗,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你总不能在山上窝一辈子。回程见了,香洁。”

 梅香洁挥手道别。回村子的一路上,她几次想开口劝叔叔接受司机老大的好意。可是每当她抬头看见叔叔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时,她的话便卡死在喉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不能找村里的们商量,因为会增加老人家的负担,她于心不忍。她也不便找年纪相近的村长商量,孙姐很喜欢她叔叔,不会乐见他搬走的。

 她更不想害她叔叔难过。可是每次只要一扯到搬家的事,她叔叔就会出难过的表情,害她看得好难过,就会觉得自己太自私,只顾及自己的心情。因为要顾及的心情太多,所以尽管心里焦急万分,梅香洁却无助地发现,除非她叔叔自己想开,否则他们这些旁人似乎真的无计可施了…

 *********

 微风中,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外搭一件黑色大衣的修长身影,在白用来放养小的四合院内外埋走进走出。他衣着高雅,不疾不徐的动作总带着一股雅痞式的酷味,与穷困的山村相当格格不入。

 因为这人的存在太突兀,长寿村三不五时就有人走过来察探他的身分,房助理于是被问到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五点过后山区的视线很差,如果可以,你跟你朋友最好早点下山。”

 “多谢忠告。”房助理对问明他的来意之后,不忘叮咛他的梅应朗不耐烦地点了个头。“我跟我朋友会牢记在心,多谢了。”

 梅应朗看一下神色倨傲的陌生人,没说什么。看见山里开始飘起雨,转身走人之前,问着:

 “需要伞吗?这场雨可能不会那么快停。”

 拿起数位相机拍完四合院左右两侧的护龙,房助理边拍边徐步上前,把斜放在墙角的一把雨伞拿起来,啪地一声撑开来。拍好他要用来做报告的档案照片后,才转过头对梅应朗说:

 “不必了,我有伞。”

 “那就好。”

 房助理看见梅应朗对他这个外来客冷漠傲慢的态度似乎不以为意,话说完,便走入白家对门那户、据说是村长家的一条龙式古建筑中,不久便提了一袋菜走出来。这次梅应朗没打搅他,出来后直接左转,沿着纵贯全村的小路走回去了。

 天地灰蒙蒙的,路上只有梅应朗一个人踽踽独行的身影。

 房助理撑着伞,伫立在斜风细雨中,悠哉游哉地陶醉在雾岚浓重的诗意之中,心里赞叹着:长寿村,真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我再也不管你会不会滑倒、会不会踩到小、会不会跌入山沟!”

 在村长和白同时从各自的宅第中走出来时,房助理一脸无言的听见某个将诗意破坏殆尽的声音,由远而近的数落了出来。

 “小,你不要生气啦,我好怕你生气哦。”

 “太迟了!我已经被你气死了!我是出来工作,又不是来当保母!”

 房助理看见他耐不佳的上司,拖着手足无措的天真学长,气冲冲地走出白舍。她一路嚷嚷着再也不管某人的死活,另一只手却拖着她撂狠话说再也不管的某人,以防那个天真的家伙发生什么不测。

 “白,您准备好了吗?”

 看见面色红润、一张脸好像笑脸符号的白从四合院左侧那条阴暗的过水廊中走出来,手上撑着一把非常好看的花雨伞,笑得好开心;一向酷酷不爱搭理人的房助理见状,赶忙上前扶着老人家,并将她手上的小木盆接了过来。

 白眼儿弯弯,问着很有老人缘的房助理:“嘉新,张婆婆她们啊,说是也要一道去。你说好吗?”

 “人多热闹,更好。”房助理温柔似水地答着。

 “那咱们快点走,她们在入口处等咱们了。”

 房助理与老人家的互动场面温馨又可爱,冯看得心头甜滋滋的。但有人可不以为然了。

 “白,您认识这位先生吗?”村长过来关心。

 “认识认识!他是小小姐的朋友。嘉新和学长…”指指另一名看起来很像高中生的清秀男生,他被冯紧紧挽住,从两人拉拉扯扯的动作,男生低声下气哄着气呼呼的冯看来,他们似乎不是普通情。

 村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放心的感觉,脸一热,发现自己的心思偏离太久,赶紧把注意力放回白身上,听见老人家温地说着:

 “他们听说咱们的野溪温泉很好,说想去看看哪。我带他们过去泡。”

 “等天气放晴再去泡不是比较好吗?”村长不放心。

 “嘉新说小雨怡情,下雨天撑着雨伞泡温泉,很诗意的。”

 村长忍不住瞪一眼净出馊主意给人添麻烦的什么嘉新的,嘴里问着:“白,您跟他们吗?”

 “啊,我跟小小姐很,一回生二回。嘉新和学长,他们一大早就拿饲料过来帮我喂小了。”白没有防人之心,老脸笑得更开心,教人如沐春风。“小小姐说我把她寄养的小养得很好。小小姐,你不下去泡泡温泉、暖暖身子吗?”

 “你们去就好,我还有工作要做。下次再跟您一起去泡好吗?”

 “白,天气这么冷又下着雨,这样好吗?”

 “不碍事的。我跟你她们,年轻的时候常在这种天气跑去泡。”

 “那是年轻时的事,您现在已经高龄八十多岁。”眼睛意有所指地瞟着冯。这种天气,她居然穿着一套深蓝菱纹短裙套装,出一大截美腿,不知在向谁卖弄風騒。“要是阿朗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的。”

 不知道她无缘无故为什么扯上梅应朗,冯顿了一下,反驳道:

 “白同意就好了,老人家的生活智慧不会比我们差好不好。她们心底比我们更清楚,没必要把她们当小孩子,处处限制她们。”冯瞪着唯一可以托付的助理。“房助理会看着老人家,没问题的。”

 知道房助理对这件开发案兴致颇浓,这表示她的眼光没错,冯开心极了。虽然整顿这里和说服村民是大工程,可能要费好一番工夫,但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人生本来就是处处充满挑战…

 “冯小姐,你确定他们的人品可靠吗?我们村子的人都很单纯。”

 村长担心地看着那两个都市雅痞男,他们一人一边,与老人说说笑笑着往野溪温泉的方向走去了。发现伞被拿走后,冯以手遮额,想找个地方躲雨时,突然听到村长充满敌意的质问。

 放下挡在额间的手掌,妩媚的杏眸凝着一片淡光,冯视等着她回答的女人。两个女人气质迥异,穿着打扮也天差地远。一个身穿剪裁时尚的深蓝菱纹短裙套装,千娇百媚;一个穿着牛仔与套头衣,清秀净。

 两人以眼神静静地对峙良久。冯突然绽一笑,娇滴滴问村长:

 “孙小姐,你信得过我?”

 村长一阵愕然之后,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我信不过。”

 她的坦白夹带一丝妒意,很血淋淋,也伤人,冯却更加欣赏她了。

 至少村长是正大光明的冲着她来,不是背地里搞小动作。所以呢,她应该投桃报李一番的。冯的笑声更娇,微噘,表情娇娇地说着:

 “你信不过我,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我们何必把时间浪费在缺乏信任基础的谈话上呢?你要真不放心老人家,与其在这儿瞎心,何不过去盯着?这样不是好多了?”听到手机骤然响起。“我有电话进来,不能跟你多聊了,今天暂时先这样吧。”

 冯拿起手机,一看是大堂哥的秘书来电,她左右环顾一下,想找个安静的角落专心应付这通很棘手的电话。

 看见冯朝村子入口处走去,村长脸上的愠意登时变成了着急,她差点伸手拉住冯,非常不希望这个富家千金再与某人碰面,不希望她以媚得要命的表情和娇得要命的声音惑某人的心。

 这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冯,她来找阿朗那天,故意逗留到很晚才离开。上个礼拜,她留在阿朗家吃晚饭,阿朗送她出来等冯家司机时,她看见冯突然撒娇似地抱住他。

 阿朗是吓了一跳,但也没推开她,没拒绝她的投怀送抱。

 男人都不起美se惑吗?

 阿朗跟冯…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

 “什么?!失火了?!”

 从胡子家拿着借来的电锯走出来,梅应朗突然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身张望,眼前只有一面灰扑扑的石墙和灰灰冷冷的云雾,路上哪有人影。

 他明明听到…梅应朗打开雨伞,朝村里走去,一路东张西望着。

 “什么时候的事?今天清晨?不,我不知道,我一大早就上山了。”穿着蓝色摩登雨靴的修长美腿,因为秘书捎来的消息太教人震惊而猛然停住。“损失很严重吗…把相关报导传过来给我看。整座仓库付之一炬?”感觉雨丝飘到了脸颊,冯抬眸瞅了一眼,美腿朝后方挪了去。

 梅应朗在上地公庙前的桩树下,看见了冯

 她一边讲电话,一边抬头看天色,双脚胡乱移动,并不是很认真的在躲雨。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捎来什么令她震惊的消息,只见她眉头打了好几个结,这会儿正咬着下满眼深思。

 视线一接触到她伤脑筋浅浅咬住的嘴时,梅应朗的心马上一,紧接着,他的口便因为忆起那个失控的拥吻而燥热起来。这情绪很恼人,而且不是他刻意不想,它就会不存在的。

 梅应朗在墙角留步,头痛地看着举起一手挡雨的冯

 那一吻之后,他完全不知如何定位两人的关系,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光是这样看着她,他的心情已经了起来,就连心跳,都变得有点不试曝制。

 今天已经十二月三号了,因为之前手扭伤,加上老爷子的事无法身,六组家具他只完成了两组,进度严重落后。他已经破例考虑起赵老板的建议,打算将其中两组外包给他信得过的木工师傅。外包是不得已时的下下策,他不喜欢辜负客户的信赖,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由自己完成。

 这种时候,他根本没空应付赶上以外的心情。

 因此,在两人的关系变得复杂之前,梅应朗考虑与冯保持距离,考虑回去请胡子出来接她…

 “不要幸灾乐祸。每个人都会有时运不济的时候,钱总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落阱下石、没风度的话。尽快把资料传过来给我,留意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我和房助理会尽快赶回台北…”突然发现头上多了把伞,冯结束通话,回头一见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梅应朗,二话不说,马上表情激动地扑进梅应朗怀里,嘴里七八糟抱怨着:

 “梅应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钱总那叛徒好讨厌,我该怎么办呢!怎么会这样…钱西官为什么不好好看住他的仓库!对物公司来说,仓储单位不是经济命脉吗?他真的好粗心大意,好讨厌哦!”梅应朗的心一震,这才发现男女之间的吸引力,根本无从防起。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冯揪着他衣服,焦急地问着:“梅应朗,房助理去泡温泉了,我要等他泡完。你家可以借我办公吗?怎么会失火了呢?钱西官在干什么呀!”

 “走吧。”梅应朗只庆幸下雨天,村子里没人出来走动,不然他们两人这姿势实在…拉出两人的距离之后,他问着好像受到不小惊吓的人:

 “房助理是那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吗?”

 “蓝色西装?我不记得他穿什么耶,不过他是西装狂,应该没错。你遇见他了吗?他是不是很讨厌?真不晓得我为什么要容忍他…”

 梅应朗非常同意她的话。不过…“你们特地跑来这里泡温泉?”

 “我们还在评估阶段,还要评估一段时间,等到大事底定,再跟你说。”

 梅应朗没意见,跟她走出土地公庙,往他家里去。

 看她肩头半,衣衫单薄,他突然问她:“你不是说可以照顾自己?”

 “当然可以!”冯瞋他。“我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很美吗!?”

 “这种天气到山上来,你这样不会穿太少吗?”

 “我哪…”驳辩的话,在梅应朗的视线落向她冷到一直瑟缩的美腿时,旋即缩了回去。“好嘛,是少了一点。就算这样,我一样可以找到方法照顾自己的,我很独立的。你看!”

 冯突然转身,扑过去抱住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应变的梅应朗。

 “这样我就不冷啦。”

 得意非凡地对僵成木头人的男人炫耀,一只美腿还向后跷得高高的,抱人的姿势非常的有女人味、非常的美,一点都没发现,他们就站在梅家三合院的大门口。

 就站在,正在拧拖把的梅香洁面前。

 *********

 堡作室的压力系数好高,气氛好凝重哦…气氛这么紧绷,可能跟某位叔叔被侄女撞见青天白之下,居然跟一个大美女在自家门前搂搂抱抱,一时恼羞成怒,从那之后就绷着脸有关。连胡子都避之唯恐不及,宁可在自己家里工作,可见此地气氛之恐怖。

 只是抱一下,又不是当街做,有这么不堪入目吗…

 送出E-mail之后,受不了高气氛的冯抬起眼,瞅向此刻坐离她好远,好像刻意坐到天涯海角不让她的魔爪有机会染指他的梅应朗。

 他坐在小椅子上,背微弯,拿着刨具起劲地刨着一看起来好像椅子扶手的木头,头上的白汗巾已,眼神专注,工作得浑然忘我,完全忘了他的工作室中还有一个大美女也很努力的在工作着。

 刨好扶手,准备试着接合贵妃椅,梅应朗挂着汗珠的视线一抬起,便被一双瞪他瞪得好起劲的杏眸攫住了。梅应朗心一跳,然后因为感觉自己的心跳未免太剧烈,让他已经绷得很紧的下巴因此更绷了。

 梅应朗的眼神有着恼意,迅速从冯脸上转开了。

 看见原本侧向她的人,这会儿竟公然背着她敲敲打打起来,冯忍无可忍,正想起身过去抗议,梅家小侄女那张戴着眼镜还是好清秀的娃娃脸突然在门口出现了。撞见叔叔与人拥抱时并没有太大反应的她,此时脸上有着迟疑,似乎为了不得不打搅叔叔的两人世界而感到很尴尬的样子。

 听见又有邮件进来,冯赶紧点开,边叫着:“梅应朗,香洁找你!”

 梅应朗闻声抬头,看见他的侄女居然像个外人一样,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不知如何解释他与冯的关系,因为解释起来太浪费时间,而且太影响心情,梅应朗只好绷着声音问侄女:

 “什么事,你说没关系。”

 “我要做饭了。”看见叔叔的脸绷得很紧,似乎很尴尬,梅香洁贴心地走了进来。“冯小姐要留下来用餐吗?”

 “今晚我要开月会,无法留下来。改天好吗?”冯说着,好气又好笑地看见梅应朗居然松了口气。“五分钟后,房助理会开车过来接我。”

 冯一边回信,一边收拾散落桌面的文件,一边下丑死人的雨靴。

 手忙脚时,瞥眼瞧见乖巧早的梅香洁蹲在叔叔身边帮他扶着正在组合的椅子。梅家叔侄相依为命的背影,突然让冯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梅应朗,王老爷好不容易因为有机会稳固的山河,可能会因为一场无情火而再次变得摇摇坠。

 钱西官的物公司今天清晨发生火灾了,而且烧掉的还是他们赖以维生的经济命脉…三号仓库。怎么会这样!钱总阵前倒戈,厚颜跑去跟王爷爷握手言和,两人尽释前嫌,畅货运因为钱西官即将入主而柳暗花明的前夕,他家的仓库居然失火了!

 王爷爷的公司,好不容易因为钱总这叛徒入主,就要除旧布新,展现新气象。以钱西官积极而有担当的行事作风,她预估过,大概半年吧,半年钱总应该可以将畅目前的内忧外患稳住。谁知道,他最重要的仓库居然在这节骨眼被一把火烧掉了,可恶的钱西官!

 冯皱着脸,拿出开会必备的武装…高跟鞋,为晚上的会议作准备。

 “好了,我来了,别催了啦,一直催!”

 梅应朗冲完脸,抓着一条干净的白汗巾回来,看见冯被房助理一直传来的简讯惹得心浮气躁。

 匆匆套上高跟鞋之后,冯发现工作室只剩下梅应朗,梅香洁已经回厨房准备晚餐了。她对镜整理一下仪容,补补、扑扑腮红,然后匆匆抓起公事包,形匆匆地说:

 “梅应朗,我回台北了。你跟香洁说一声。”一边说着,一边挥手,一边走人。

 王爷爷的公司要是倒了,梅应朗一定会很担心吧?他那么爱烦…

 叩叩叩叩,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山里黑得很快、黑得很静的夜中。

 要是王家真垮了,王威那么讨厌梅应朗,都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对眼中钉慈悲为怀。王威会梅应朗提前还债吧?叩叩叩叩叩。

 那,钱总烧掉的就不止是自家公司和王爷爷家的公司,连梅应朗头上这片虽然小小破破的、但寒来袭时,至少可以遮风蔽雨的屋顶也会一并赔上喽?天哪!叩叩叩…叩叩…

 如果她的推测成真,那,梅应朗,不就成了这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吗?叩叩…叩叩…叩…梅应朗好无辜哦!他那么努力工作,把大家的事都当成自己的事亲力亲为,他跟香洁付出很多耶。叩…叩…

 …天呀,怎么会这样!好可怕的骨牌效应。叩叩叩叩叩叩叩。

 怎么可以这样!害她好紧张哦,害她好想…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听到那串敲得又快又急的高跟鞋声去而复返,正在绑汗巾的梅应朗呆了一下转过头,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急急走到他面前的冯一把捧住脸颊,然后,他的脸被往下拉!

 接着,梅应朗错愕微张的嘴,就被冯切的给封住了。

 房助理催魂似的简讯一直不耐烦地传来,冯非常不满意连接个吻都不能尽兴;咕哝了一声,这声不快马上埋入梅应朗口中。只能把握短短的几秒钟偷,于是她卯起来吻人,吻得很专心、很热情、很蚀骨销魂。

 冯从梅应朗嘴上恋恋不舍地开她的,看见梅应朗还是维持着汗巾绑到一半的姿势没变。冯嫣然一笑,拿手指抹抹他愕然微张的嘴巴。

 “你嘴巴有口红,擦一擦。”说完,很怕房助理冲进来砍人,转身就要走人,她的左手臂忽然被梅应朗抓住。

 全身上下只剩下被她热情亲吻的晕眩感,梅应朗的脑子既混乱又空白,看着她狐疑的脸呆愕好半晌,他终于记起自己要问她什么了。

 “你在做什么?”

 “我在吻你啊!讨厌,你感觉不出来我的吻吗?”冯震惊地瞅他。“还是,你不喜欢我们的吻?你不觉得我们的吻很美好、很舒服、很热情、很甜蜜…”

 发现自己居然会脸红,梅应朗很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也终于记起侄女会天有来,他赶紧打断对这个吻满意得不得了、似乎恨不得上网公告给全天下网方知道的千金小姐,说着:

 “房助理在等你了,你赶紧出去吧。”

 “梅…应…朗!你干嘛赶人家走呀!”

 “我…”

 他发窘的模样让冯笑了出来,她脸上没怒意,只有俏皮的笑颜。看他一直张望厨房的方向,一脸尴尬,冯决定大发慈悲饶他一次。

 “我真的走了哦。”她倾前,在他温度还是很高的上又浅浅地甜甜地印上一个吻,害梅应朗一阵神经紧张之后,她踩着高跟鞋,踏破山里太过寂寥凄清的夜,匆匆忙忙离去了。

 望着冯翩然离去的地方,脑子好像被轰炸机炸过二十轮一样,梅应朗叹了一口气地将头巾绑好,走回小椅子坐下来工作。修边修了一会儿,他忽然惊心地想起冯留在他上的痕迹。

 飞快拿起布手套擦着嘴,他为自己的缺乏自制力感到汗颜。但…

 “叔叔,要不要多蒸一个蛋…”

 被侄女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还在擦印的梅应朗起身太急。

 “叔叔…你要不要紧?!”梅香洁惊呼着跑进来。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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