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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晨四点,办公室内--

 将杯中最后一滴琥珀体倒入口中,伦咏畅终于支持不住,卧倒在沙发上。望着空的办公室,从前的他,视这里为自己的战场、身分地位的象徵,他一直很享受它的宽敞与冷调,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好空虚。

 一阵阵的寒冷自心底慢慢出,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他缩了缩身体,阔别好久的寂寞汹涌地袭来,他几乎要忘记这是什么感觉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竟然对她放下这么深的感情?这份执著强烈得令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快要死透的感情,如浴火中的凤凰,在碰上玲榕之后又重生了,只是他错了,为了一己之私,他伤害了她、走了她,将她推入谎言的地狱之中。

 然而,就算他现在知道自己做错又如何?她已经走了。

 还会再回来吗?他没有把握。

 清晨的办公室是安静的,到了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地步。头一回,他无法忍受这森凉的气氛。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办公室,凭苦微弱的意志力走进电梯里。

 突然,一只厚实的大掌挡住电梯,伦明亮肥胖的身躯挤进来。他不屑地看着半醉的伦咏畅,得意地说:“怎么,借酒浇愁?”

 伦咏畅按下一楼的按键,脸上仍是恍惚的笑容。“是啊!被你女儿抛弃,心情不大好。”

 伦明亮微微变了脸色。

 “你可别忘了,他是你的侄女。”他几乎是从牙中挤出这句话。

 伦咏畅轻佻地对他眨眨眼。“我不在乎,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我,只是最近闹闹小别扭。大哥,相信我,她过不久就会回到我身边的。”

 “放!”伦明亮大吼:“我会告诉她实情,她一旦知道你们的关系后,就会自动离开你。”

 伦咏畅闻言,不大笑。他可怜地望着气急败坏的伦明亮,挑釁地说:“玲榕早就知道了,可她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

 看见伦明亮愤怒,他内心嗜血的黑暗面就忍不住痛快起来。将脸凑近那张气愤的老脸,他恶劣地勾撒谎。

 “没办法,爱情可以克服一切困难障碍,为了爱我,她什么也不顾了。”

 “你…你这个畜生!”伦明亮扑过来想打他,却被他灵巧地闪过。

 “没有用的,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他得意地笑,内心却十分痛苦。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玲榕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内心掠过火烧一般的疼痛。

 “你这个畜生,我会杀了你!”伦明亮着气靠在电梯旁,双眼血红。

 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伦咏畅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跨出电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伤害伦明亮能让他感到痛快,却解不了他的痛苦,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或许是到清冽的空气,又或许是内心太过于郁结,一出大门,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靠著墙呕吐起来。

 胃像被某股力量揪住般整个紧,酸腐的酒气整个直冲喉咙,整天什么都没吃的他,尽是吐出胃酸与酒

 他就像一个龌龊的汉,不堪地蹲正路边呕吐。

 不远处的两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醉了。”望着他憔悴的脸,玲榕心里一阵阵揪疼。

 “是的,非常地醉。”艾伦叹息。“你都看到他的样子了,自从你离去之俊,他意志消沉,常常借酒浇愁,酒俊就胡言语。即使在梦里,他依然对欺骗你的事感到内疚,这样的他,你还忍心责怪吗?”

 不!早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不争气地原谅他了。只是那伤痛过于深刻,一时片刻间她还无法说出口。

 “我的好奇心不重,认识伦Sir也很多年了,他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提过私事,所以我也不过问。”

 玲榕第一次听到艾伦说这么多话,她微微讶异。

 艾伦沉著声音。“虽然我不愿意听,但是传言会自动飘进你耳朵里。尤其是当我进公司那年,伦Sir在公司的地位还不稳固,当时有不少老员工,都劝我不要跟著他,说他是空壳子,光有一张脸和虚名。还说,私生子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正主儿。”

 “私生子?”玲榕的惊讶慢慢地扩大,她从来不知道他是侧室所出。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非常艰辛,前主席为难他、公司臣子痹篇他,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往老板那里靠去。直到数年前,公司面临转型的危机,伦Sir靠著他当年在美国得到的经验与人脉,才顺利让公司度过困境。”

 艾伦看着远方,眼神蒙。“一直到那时候,他父亲才有办法将部分权力和股份交给他,让他终于离卑微的生活。只是伦明亮毕竟是『嫡长子』,因此在老主席去世后,仍是由他继承集团主席之位。”

 “我…我一点都不知道。”玲榕心里很受震动。

 若真如此,他的童年一定过得很不愉快吧!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天,他是以那样怀念而感恩的神情,在品尝著那碗泡面。

 那一定是他童年、难得有过的美好记忆,一碗廉价的泡面…

 一直以为伦咏畅是坚强、无坚不摧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信赖他、依靠他,可她从来不知道,伦咏畅竟然有那样的过去。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感情,可以哭天抢地、萎靡不振,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伤心悲惨的人。

 她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多的可怜人,只是那都离她太遥远、太不切实际,她像一只把头埋在沙里的鸵鸟,只看得到自己的痛苦与悲伤。

 然而,在知道他遭遇之后,玲榕却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孩子,只因为得不到糖果而哭闹。跟他比起来,她的悲伤是如此无聊,她的痛苦是这么地微不足道。

 可她却拿这一把小小的双面刀,伤害著自己也伤害他。她好惭愧,却又为他好心疼,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

 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要在父亲的企业立足是多么地难?

 想到伦明亮那轻视而不屑的态度;想到裴竞嘉那敌意而防备的神情,她突然觉得,伦咏畅的所作所为、是可以被原谅的。

 望着倦曲在路边的他,她的心整个软了下来。

 凉风徐徐吹来,稍微减缓了一些不适感,伦咏畅依然坐在路旁没有起身。

 即使胃难受得厉害,他还是忍不住笑了,曾几何时,尊贵的、风的、潇洒的伦咏畅,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堕落到这种地步?

 是上天在惩罚他吧!谁叫他伤过那么多女人的心,连自己真正爱的女人都不能幸免。

 无力地斜靠在墙上,他闭上眼、等著剧烈的胃痛过去。

 忽然,头上传来轻柔的抚触,如一阵温和的暖风吹过,熟悉的香气、魂牵梦萦的声音,出现在他身边。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颤抖的声音里有著心痛、忧伤与自责。

 伦咏畅如遭雷殛,那一瞬间,他竟没有抬头的勇气,浑身如冰冻般,想动却动不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扶住他的头,将他缓缓地牵起身来,那张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小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玲榕?真的是你?”

 仿佛作梦一般,他不相信突然之间会有如斯惊喜。这是梦吧!否则怎会美丽得不似在人间?

 “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回到我身边了!”伦咏畅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我…”她颤抖得太厉害,以致于无法说话。但她知道,自己是该回来的。她根本放不下他啊!

 明知两个人不可能结合、明知他们没有未来,但她就是无法将他的身形笑貌自心坎抹去。

 尤其是此刻的他,竟是那样的憔悴,在这一瞬间,她原谅了他所有的错。

 止不了的思念,让她再也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中,啜泣出声。

 “我恨你、恨你骗我、恨你薄情,但…我也爱你,就算你是我叔叔,我还是不能停止想你。”

 伦咏畅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抱住她,他眼眶润、心绪激动。“你是该恨我,谁教我伤害了你?但是,不要再离开我…”

 玲榕在他怀中拼命点著头,她好气自己没用,气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弃守。他是那样残忍地欺骗自己,然而她却连憎恨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恨我爱你。”她将泪埋入他的膛之中。

 从未有过的足涌上心头,伦咏畅几乎是用尽所有的气力抱著她。她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啊!他不会再放手的。

 他吻著她深的发丝。“我从没怀疑过这点,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从你出现那刻起,我心里就清楚,上天是为了让你我相识,才会让你到台湾来的。”

 “我也没料到,原本只是来寻找国华,没想到却碰上了你。”

 说到这里,玲榕不想起了国华,她深深地叹息。

 “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国华,他是为了我才走上绝路,而我竟然移情别恋,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其实他是为了他自己,你不要太过内疚。”伦咏畅轻轻地说:“不错,那时他为了你的事,和伦明亮闹得很凶,尤其知道你被迫远走加拿大时,他第一时间飞去找你。”

 “国华去加拿大找过我?!”玲榕相当意外。“可是我没并到…”

 “他还来不及见到你,就被你母亲赶走了。”伦咏畅将脸埋入她的发问,汲取那淡淡的清香。“为了怕国华和你继续痴下去,所以她告诉了国华,你们是兄妹的事实。”

 原来如此,原来国华曾去找过她,但她一点都不知道。

 “国华是个很偏激的孩子,他为了你们是兄妹的事而愤怒至极,但更多的是对于他父亲的恨,他恨他用情不专、恨他四处留种,有了裴竞嘉又有了你,他认为他的幸福,全被伦明亮给毁了。为了报复伦明亮、为了让他后悔一辈子,所以国华才赌气走上绝路。”

 “他…真的太傻了。”玲榕忍不住唏嘘。

 “没错,若是我,绝不会选择这条路!”伦咏畅坚定地说:“我会活得更好、更努力强壮,比任何人都幸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凝视她的眼眸中满是柔情。“当然是与你在一起。”

 “可是…”玲榕苦涩地说:“我们可能在一起吗?这份血缘的阻碍…”

 “玲榕,”伦咏畅突然正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坦白,其实我并不是…”

 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车声,伴随著的是艾伦惊慌的叫声:“你们两个小心啊!”伦咏畅定眼一看,BENZ500的庞大车身,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人撞来,驾驶座里的人,正是一脸凶恶的伦明亮。

 “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死吧!”他在车子里大吼道:“败坏门风的畜生,我绝不让你们毁了伦氏和『硕嘉』!”

 他边叫边踩下油门,朝两人直冲而来。

 背对著车子的玲榕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只看到一向镇定的伦咏畅,脸上忽然出现惊惧的神色,接著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大力往旁推去。

 她跌得很重,重到身体接触地面的瞬间便麻木了,但身体的痛、却远远比不上眼前看到的事更让她痛苦。

 车子猛力地撞上闪避不及的伦咏畅,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修长的身躯在半空中化成一道弧形,再直直坠落。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她耳朵听不到声音,身子感觉不到痛楚;她眼前发黑、脑子嗡嗡地响,一瞬间世界被黑暗淹没。

 *******

 望着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玲榕呆滞地坐在门口,完全无法移动。此刻的她,不但没有力气,连灵魂好像也都暂时封闭了。

 不,请不要这样对她,先是父母亲、接著是国华,现在又是…

 不!她不要想,她拒绝让自己去想有这种可能。他一定会好的,他答应过要给自己幸福的,他不能就这样离去。

 她不敢哭,怕自己的眼泪会造成他的不幸,她的无意识地喃喃念著主祷文,乞求上帝的垂怜。

 艾伦协助完警方的调查后,跟著坐了下来。看到苍白而疲惫的玲榕,他十分不忍。“放心,伦Sir没事的,相信他,他一直是很坚强的。”

 玲榕恍若末闻,仍然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艾伦叹了一口气,无奈而焦急地盯著手术室的红灯。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红灯终于熄了,医生鱼贯地走出手术室。

 玲榕面容顿时惨白、浑身僵硬,她不敢冲上前去问,怕从医生口中听到她不想听的消息,只能藉由医生与艾伦的表情来猜测状况。

 几人详谈了好一会儿,艾伦才面色凝重地走过来,对玲榕说道:“全身多处骨折、内出血,伤势非常严重,不过性命是保住了…”

 暖意从指尖慢慢地回四肢,接著是手臂、肩膀:心脏;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遇溺终于获救。

 “但是…”艾伦迟疑。

 玲榕一颗心瞬间又吊高起来。

 “但是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到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

 “你是说…”她发呆。“他有可能…”

 艾伦沉痛地点点头。

 “不,不可能。”她摇头,神情茫然。“不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浑身发软、脚步踉跄。“咏畅说,他会给我幸福,所以他不会抛下我的。”

 艾伦赶紧上前搀住她,低声安慰:“你放心,伦Sir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等他醒来。”

 玲榕泣不成声。“伦明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恨他、好恨好恨他,他不停地在剥夺我的幸福,先是国华、现在又是咏畅,为什么…”

 她嘶叫、啜泣,像头受伤的小动物般的哀鸣。

 “他这个人冷血、无情,把面子和名声放在第一位,为了这些虚无的浮名,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亲生儿子的性命!”

 “就因为要阻止我们伦,所以他要开车…”玲榕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冷酷的人。

 “伦Sir不是伦老爷的儿子!”艾伦忽然说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玲榕陡然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瞪著艾伦。“你不是说…他是伦老爷的私生子?”

 “那是夫人骗他的,事实上,伦Sir是他母亲与别的男人共有的孩子,她欺骗了伦老爷,就是这么回事。”

 艾伦对她出一个平板的笑容。“这表示,你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一切都是这么地混乱,玲榕几乎要被弄迷糊了。

 “我…我不明白。”

 “为什么不明白,这太简单了!”艾伦冷静地分析:“伦老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伦明亮确实是他亲生,小儿子伦咏畅,则是他外遇对象与别人的儿子,与伦老爷没有血缘关系:至于裴竞嘉和你,都是伦明亮与外遇所生。伦氏三代共有五个儿女,只有伦明亮与伦国华是婚生子,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但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她和伦咏畅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他不是她的叔叔,她也不是他的侄女。没有悖德、没有伦,他们是可以真真实实地相爱、相恋,无须承受道德的包袱与责难!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们了!

 对国华的愧疚已经烟消云散,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薄凉、指责她用情不专她也不在乎了。她只知道,诚实面对自己的心,远比被千万人歌诵还要来得重要。人必须为自己而活啊!他人的言语、看法算得了什么?追求自己的幸福才是正道。

 激动的情绪漫上心头,她多想冲进去、摇醒沉睡的他,她要大声对他说:“对不起,我爱你。”

 只是,现在还有机会吗?

 尾声

 朦胧中,他似乎感觉到有个人,轻轻走到他面前,温柔地‮摩抚‬著他的头。

 “你谁啊?”他口齿不清地问,有点生气。不准摸他的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四郎…”温柔而细致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了过来,原本神智不清的他,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全身陡然一震。

 “谁叫我?”他惊愕地睁开醉眼,看向前方。“是你吗?妈妈?”

 只有妈妈,才会叫他的名。

 “四郎…”声音很柔很甜,却带有淡淡的责怪之意。“你怎么可以伤女孩子的心呢?妈妈不是告诉你,女孩是很脆弱、该受保护的吗?可是你却伤了对方。”

 熟悉的声音出了他内心的脆弱,他闭上眼睛,苦涩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愿意这么做,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她,我以为善意的欺骗,能让她少一点伤心,但我却错了。”

 他看到了,醉眼蒙胧他看到妈妈的身影了,她依然美丽如昔,纤白的小脸、漆黑的双眸,还有边那抹永远温柔的微笑。

 那抹即使在生气、苦恼,却依然不会改变的微笑。

 “可你不该一开始、就存著利用她的心,否则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的,毕竟她只是个小孩子啊!”女人微带忧郁地说。

 “当年的我也只是个小孩子,那他们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伦咏畅痛苦地嘶吼。“他们辱骂我、践踏我,要我跟狗睡在同一个地方,每餐饭都是残羹剩肴,每个眼神都是不屑而鄙夷。”

 “是妈妈害苦了你。”女人悲伤地落泪。“我以为伦氏财雄势大,你在那里会过得快活,却不知道,我这样反而是害了你。”

 “妈妈…”即使已经是叱吒风云的人物,但在母亲面前,伦咏畅依然忍不住哽咽了。

 “可是,妈妈那时候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除了伦氏,我已经没人可以拜托了。所以即使你不是他的孩子,妈妈还是骗了他…”

 “不要哭,妈妈,咏畅已经长大,会保护自己了。所以我绝不会示弱,我一定要从伦氏,取回我应得的荣耀与财富,我要让伦明亮悔不当初,后悔他当初那样对我。”

 “可是你付出的代价却这么大,你认为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我早该把实情告诉她,我不该瞒著她、让她伤心哭泣,只是现在我后悔,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啦!”她温柔地微笑,如暖和的薰风。“她早就已经原谅你了,她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等你苏醒,你睡得太久了,也该起了。”

 “睡?”他困惑。“我睡了很久?”

 “你忘了,你大哥开车撞你,让你睡著了,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该起了。”

 他陡然一惊,接著突然又笑了。“对,我不该让她等,我承诺过要给她幸福,可是我却在睡觉。”

 “四郎,要好好对她、让她快乐,知道吗?”声音逐渐飘远,破散,最后只剩余音嫋嫋。“妈妈会永远祝福你们…”

 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在风中,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他就在这半梦半醒间,再度睡去。

 *******

 “所以说呢!薰衣草有分两种,一种是可以吃的,一种则是纯观赏用的,国华吃了好几次,我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玲榕坐在病边,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话。“不过看来观赏用的也可以吃嘛!至少我看国华都一直很健康,没拉过肚子。”

 医生说,要常常在他耳边说话,这样他会好得快。所以只要她醒著,她就不断地说话,从小时候掉的第一颗牙齿,一直到她大学以荣誉生毕业的事。

 她说了很多、很多,她相信他听得到。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去叙述彼此琐碎的过去,因此趁著这个上帝赐予的空闲时候,她要慢慢地、很仔细、一件件地说给他听。

 “你闻,今天的薰衣草饼干香吗?”玲榕将纸包的饼干凑近他的鼻端。“以前我和国华吵架,我会做薰衣草饼干等他,但是现在我做,是用很快乐很期待的心情在做,因为我们不会吵架。”

 她微笑,眼泪却偷偷渗出眼角。

 已经好久了噢!将近一年的时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十五个小时,她已经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他依然沉睡如昔。

 “喂!是不是我没有吸引力,又或者是你说爱我都是骗人的,否则你为什么还不醒?”她边笑边擦去泪水。

 “我告诉你,女人的青春有限,你再不醒我可是要去找别人罗!”说到最后,尾音已颤抖、语音已破碎。她伏在他身上,无声地流泪。

 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相信他,可是她已经愈来愈没把握他是否会醒。多想飞入他思绪里,与他一起沉睡,这样她就不会孤单了。

 “你可以找别人…”乾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全身血瞬间冻结。“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一定会再把你抢回来…”

 泪水陡然冲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不敢抬头,深怕自己此刻只是在作梦,若梦醒了,那她会心痛至死。

 然而,那抹叫人心悸的声音还在说:“因为…只有我能…给你幸福。”

 “咏畅?”她慢慢地、很小心地抬头,她好怕打碎了这个梦。

 可他的微笑是那么真实、呼吸是这么地暖热,她的脸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我是在作梦吗?”

 “不,这里是真实世界,我睡了,所以该起了。”他想伸手抱她,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想抱你,却没办法,所以可以让我看看你吗?”他无奈地说。

 玲榕将脸对著他,角含笑、娇颜带怯,水眸里却滚动著晶莹的泪水,那是充满喜悦的泪水呵!“咏畅,呵!咏畅。”

 她像傻瓜一样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嗨!玲榕。”他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不。”她极力将泪水回眼眶,可它们却不试曝制地倾而下。

 “该对不起的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不成与任,才害你试凄了。”

 玲榕又哭又笑地投入他的怀中。“我大幼稚、太无知,只顾自己的感受,我好抱歉。”

 “我们都不要道歉了。”他终于抬起指尖,触碰到她滑的脸。“不要为过去抱歉,不要觉得愧疚,只要我们能在未来,好好地对待彼此就够了。”

 “这是你说的喔!不可以再突然睡去,让我伤心。”

 “傻瓜!”他笑着轻她的发。“对了,大哥呢?”

 玲榕身躯微微一僵,笑容顿时敛了起来。“你还叫他大哥?他想杀你,下手还这么不留情。”

 “他人呢?”伦咏畅平静地问。

 见他执意要问,玲榕只得回道:“他因伤害罪被判刑,却又因病而送医,目前是保外就医状态。”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怨恨,他忍不住说:“他毕竟是你父亲…”

 “不!”玲榕摇摇头。“我父亲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赐给我这个姓、爱我如命的男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了。我原本不讨厌他,可是他却伤害了你。”

 “我也伤了他。”伦咏畅怅然。“我夺取案亲的宠爱、夺取他在公司的威名,赶走他儿子,成为『硕嘉』真正的拥有者,甚至得到了他女儿的爱。”

 说到这里,他微笑。“我并非不怨恨他把我害成这样,只是看到你,一切都值得了。”

 “咏畅…”玲榕感动地握住他的手。“再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了,即使是他也不行。他休想阻止我们!”

 “他阻止过!”伦咏畅伸手去碰她微微张合的红润小嘴。“他不知道我其实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曾极力阻止我们『伦』。不过就算他知道,他也一定会阻止,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我。”

 “我不在乎,只要我喜欢就好了!”玲榕小脸微红地说:“我想,我终于知道我喜欢你哪里了。你的气质、你的微笑,你对我的关心与爱护,让我感觉仿佛是父亲重生,这样温柔地照顾我…”

 “恋父情结!”伦咏畅笑她。“说到这里,我想我也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你。你的笑容、你的眼神,还有你羞涩与坚强的感觉,和我母亲非常相像。所以我对你,始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还不是一样,恋母情结。”玲榕也不甘示弱地回道。

 伦咏畅脸上出怀念的神色。“我母亲确实是个很美好的女人,温柔、细致,非常地爱我。”

 “你放心,今后的我,也会跟你母亲一样的爱你!亲爱的咏畅。”

 她出灿烂的微笑,接著低下头,将柔软的红印上他的。

 天边出一丝曙光,预告著天色即将破晓,他们紧紧相拥,凝视著深紫的天空,内心相信,幸福就在不远的地方。

 这是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全书完】

 编注:

 *知裴兢嘉与亚香纯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系列179…“爱情不排队”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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