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初止。
远方的终南山和井然有序的长安城都裹在一层薄薄的银妆里。
恰到好处的雪将这座人文荟萃、万商云集的长安城点缀得更加气象万千。
太阳从逐渐散去的乌云里绽出光芒,带来些许暖意,枝头上新生的脆
绿叶,预告着春天已降临这座宏伟的都城。
都城内有坊有市,坊为住宅区,市为繁荣的商业区,市坊分开。
城内街道规画整齐,东西对称,宛如棋盘。
呈正东西、正南北走向的街道,笔直地将长安城切割成一百零八坊和东西两市。
镑坊之间有坊墙,坊内有街道、下水沟;每坊均有名字,各自成一个独立的小单位,宅院、庙宇都盖在坊内。
其中,宣
坊和东市相邻,最是繁华热闹,许多大官和皇亲贵族的宅邸都位于此坊内。
右金吾卫大将军府也在此坊内。
此刻,距离大将军府不远处的槐树下,一个丰腴俏丽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朝宣
坊的方向张望。
只进去一下下应该没有关系吧?
傍人单纯印象的司马嫒咬着
,黑眸紧紧盯着紧闭的将军府大门,脑中进行着不知是第几次的天人
战。
最多就说是“无意中”经过、“不小心”撞见,然后“顺便”被邀请进去就是了。她这样说服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
了一口气,圆头绣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跨出几步…下一刻,就好像有人在后头陡然拉住她一样,俏丽丰腴的身影硬生生的后退三步,在松软的雪地上制造出另一排新足印。
拉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还是不行!
猛然摇着头,瞪着凌乱不一,却始终不超出五步的足印,司马嫒忍不住皱起秀眉,沮丧的叹了一口气。
“不行的,司马嫒!你不能这么任
…”她摇着头,又开始喃喃自语。“宇文大哥对你那么好,他好不容易才当上大将军,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拖累他?你还是回去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脚跟却彷佛抓紧地底的槐树树根一样,
低喃了半天“我该回去了”实际上却是连一步也没有移动过。
如此犹豫不决、挣扎不已的戏码,已经在这棵槐树下反复上演了半个多时辰。
美丽的司马嫒是当朝户部尚书司马敬玄的独生女,而她口中的宇文大哥,则是最近刚刚灭了高句丽国归来,回朝后被拔擢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宇文大人的长子宇文耀。
司马跟宇文两家是世
,司马嫒跟宇文家的千金宇文嫣更是感情深厚,情同姐妹;而宇文耀对司马嫒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妹妹更是疼爱有加。
本来把宇文家当第二个家、出入自由的司马嫒,最近却因为一件可能会危及宇文耀前途的事情,而被爹娘下了
足令。
“在这件事还没有解决之前,暂时不要去宇文府走动知道吗?”
当时爹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严肃凝重,让司马嫒意识到事情的不单纯。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人来提亲,爹因为不晓得该怎么拒绝所以感到很苦恼罢了。
重点就在于,向她提亲的这个人身分十分特殊,特殊到连朝野重臣都不得不忌惮三分,想要拒绝他而又不得罪他似乎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这个人对看不顺眼或敌对的人,所采取的手段往往是极其卑鄙恐怖的。
据说被他以陷害、污蔑、罗织莫须有的罪名逐出朝廷,甚至丢官抄家的人不计其数。
像这样一个以皇上皇后为后盾,兼有自己朝廷势力的人,就算是宇文这样的世家大族,只要他一句话,随时都有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所以,在提亲的事情没有获得完满的结果之前,千万不能让这个人知道她与宇文家过从甚密,跟宇文耀情同兄妹,免得替刚在朝廷崭
头角的他带来无法想象的灾祸。
但是她整天对着琴棋书画足不出户,就算是个性娴淑安静的她,也会觉得
不过气。
糟糕的是,不知道她最近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中的宇文嫣正热中于学胡舞,所以也没来找她。
按照她对宇文嫣的认识,在她对胡舞的热度未退之前,是绝对不会有时间主动找她的。
想到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得等到她成亲那天才有机会再见到宇文嫣,她决定冒险亲自走一趟。
一开始,她是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登门拜访。
只是,当她看见宇文府门面焕然一新,全府上下都沉浸在长子升官的喜悦中时,原本破釜沉舟的决心就如同轻烟遇着狂风,咻的一下子全消失了。
于是她一整个上午的光
,就被自己前进又后退,前进又后退的脚步给消磨掉了。
还是算了吧!
幽幽叹了一口气,正想就此打道回府时,眼前突然咚咚咚跑过一个娇小身影。
“宇文嫣!”
惊喜
集的脆
嗓音成功唤住娇小身影的脚步。
娇小身影倏地停步转身,活泼灵动的黑眸落在
大槐树边,身着袒领小袖短襦,下着紧身长裙,
带高系,肩披锦帛的俏丽少女脸上。
“欸,是司马嫒啊,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嘛?怎么不进去等我?”
两个女孩虽然同龄,个性上却是南辕北辙,天差地远。
司马嫒纤细娇柔,文静羞怯,宇文嫣却活泼好动,古灵
怪,对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充满好奇心;然而这两人的感情却是好到如胶似漆,宛如亲姐妹。
“那是什么?”指着宇文嫣捧着的宝贝罐子,司马嫒不答反问。
“这是我酿的酒。”她拿起手中的玉壶,蹦蹦跳跳地走近司马嫒,一身的胡服使她看来格外有精神。“我跟你说,我这阵子都在胡姬酒肆那儿学习酿酒技术,这是今天她送给我的,叫龙什么东东的…”
她咬咬
,黑眸上抬,想啊想啊,却想不起握在手中的宝贝到底叫什么名字。
“龙膏酒对吧?”
轻启,帮她找回记忆。
宇文嫣学习能力很强,几乎是一看就会,但是背诵名称方面的能力实在是有待加强。
听到这三个字,宇文嫣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对,没错,就叫龙膏酒。”
司马嫒虽然不像她成天往外跑,但知道的事情绝对不比她少。
“我以为你最近忙着学胡舞。”她想起上次见面时,她嘴里滔滔不绝地谈论胡舞,还拼命拉她一起去学的事,怎么转眼间变成酿胡酒?
“啊,那个啊,我放弃了。”宇文嫣吐吐舌头坦诚。“我转没两下就晕头转向,所以我干脆改学酿酒。”
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结果。
司马嫒的黑眸再度落在玉壶上,猜测这次的酿酒热她能持续多久。
罢开始一头热,全心全意投入,但是一遇到困难就马上宣告放弃,这对宇文嫣来说是家常便饭。
司马嫒拢拢披帛,呼之
出的丰
随之一阵晃动,虽说已是春天,但是天气仍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她在宇文府外徘徊半天,手指和脚趾都坑诔得失去知觉了。
幸好这次总算没有白来,见到宇文嫣精神奕奕的模样,连月来闷得透不过气的情绪总算获得抒发。
“别站在这里了,快点进来尝尝这龙什么酒的,这酒可神奇了,它黑如纯漆,据说饮了之后能让人精神…”
她兴高彩烈地说着,热情地挽着司马嫒的手臂,然而司马嫒却没有移动的打算。
“我不方便去你家。”看着宇文嫣困惑的脸蛋,司马嫒徐徐解释。
“不方便?什么意思?”她瞇起眼,微侧着脑袋审视着她,像是要看透她“到底”哪里不方便。
深
了一口气,司马嫒打算快刀斩
麻,把千言万语用最简单的语句表达出来。
她上前握紧宇文嫣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表示:“我,可能要成亲了。”
砰的一声。
玉壶自宇文嫣手中滑落在雪地上,发出闷闷的碎裂声,
出的酒
随即将她脚下的白雪染成一片漆黑色。
宇文嫣圆睁着眼,红
微张,全身僵硬,因为惊吓过度而呈现六神无主的状态。
“嫣嫣、嫣嫣,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啊…嫣嫣?”司马嫒轻轻拍着她的双颊,害怕她被这个消息吓得“奄奄一息”
“你你你…你再说一次。”抚着被拍红的脸,她的声音像被吓傻的颤抖。
“我说有人到我家提亲,所以,我也许很快就会嫁人了。”
应该是无法拒绝吧?那个人的势力那么大,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甥,若是拒绝他的话,就等于是看不起皇后娘娘;看不起皇后娘娘就等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而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结果…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司马嫒此话一出,两入陷入冗长的沉默,只剩宇文嫣像是
不过气的呼吸声。
“啊啊啊…完…完蛋了啦!”
半晌过后,宇文嫣终于结巴地吐出几个字,最后那句话还是以连最高音阶的箫笛之声都要为之逊
的拔尖嗓音嚷出来的。
“你也感到完蛋了对吧?”叹了一口气,她对好友跟她有着一样的感受感到欣慰。“毕竟如果嫁了人,我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来往,因为娘说出嫁从夫,如果丈夫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能随便来找你聊天了。”
而以那个人的专横,他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的
子一天到晚都到别人家里串门子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说的完蛋是指…”宇文嫣拼命摇头,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黑眸的焦点越过司马嫒的肩膀,显得十分恐惧。
“咦?你在干嘛?”宇文嫣的手在做什么?干嘛不断指着她的后面?
“大、大、大…大哥。”支吾了半天,宇文嫣好不容易才把简单的两个字挤出口,在这么凛冽的
寒里,她的两鬓居然冒出薄薄的细汗。
“大哥?宇文大哥吗?在哪里?”蹙起柳眉,司马嫒眨眨眼,左顾右盼,就是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
“我在这里,小嫒。”
低沉醇厚的嗓音突然从她的正后方头顶响起,声音近得几乎能引起她
中的共鸣。
司马嫒直觉地转身,下一刻,她却撞上一堵结实的
墙。
娇
的低呼声因为整张小脸都栽进铠甲里而显得有些闷闷的。
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掌伸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毫不费力地稳住因反弹后退而显得摇摇晃晃的身躯。
“宇、宇文大哥…”她忙不迭地打招呼,因为自己失礼的举动而满脸通红。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怎么都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么高大魁梧的一个人,难道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的吗?
“你刚刚说,有人到你家提亲?”宇文耀问道,英俊黝黑的脸庞线条绷得好紧。
“呃、呃…是啊。”
这下完了,爹娘说不可以到宇文府,结果她来了;爹娘说最好暂时不要跟宇文兄妹见面,尤其是宇文耀,结果她却见了。
包糟糕的是,一见面就以最亲密的动作做开场,听说京城四处都有“那个人”的眼线,说不定此情此景已经被他的眼线看到,而这个眼线此刻正飞奔回去报告他的主人这个惊人的消息。
这下糟了!宇文耀会不会因此受到拖累?听说那个人心
狭小,他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不择手段弄到手,意图
手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刚刚那一幕会不会被他解读成“意图
手”啊?如果是的话,那宇文耀不就太倒楣了吗?
“那个人是谁?”醇厚温和的嗓音再度传来,黑眸却闪着火焰。
“这个、这个…”司马嫒白玉般的十指绞紧,好生为难。
“告诉我。”高大的身躯微倾,低沉的嗓音注入
哄的温柔。
这个声音绝对有催眠的作用,要不然司马嫒不会瞬间感到心儿飘飘然,红
不听使唤地
口而出…
“武敏之。”
“武敏之!”宇文耀吼了出来,双拳在瞬间握得死紧,长年征战而晒黑的皮肤甚至出现异样的苍白。
蹬蹬蹬!司马嫒被这个巨大的音量吼得反
地倒退三步,
蒙的黑眸随即染上一抹惊慌。
哦喔,看来传闻不假,武敏之是真的不可小觑,要不然宇文耀怎么会在听见他的名字之后,出现如此
烈的反应呢?
他一直是个温和谦恭、斯文有礼的人啊!
宇文这个世家大族赋予他贵族般的风范、让人如沐春风的谈吐,以及彬彬有礼的举止,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骄矜之气。
司马嫒对他有一份超乎寻常的敬重,他对她也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温和有礼的。
“武敏之在朝廷的风评并不好。”眼见自己似乎吓坏她,宇文耀连忙收摄心神,将汹涌翻腾的情绪收敛在黑眸最深处。
“这个…我并不清楚。”她嗫嚅地撒谎,视线溜来溜去,最多只敢看他
前的铠甲,不敢与他四目交接。
“是吗?”幽深的黑眸从她漂亮的发髻、精致绝伦的脸蛋,一路下滑到袒领的短襦以及短襦下的偾起,徐徐审视着,没有放过任何一寸美好。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朵美丽的花儿,耐心等着她长大,如今他功成名就,花儿也长大了,并且出落得比他想象的更加绝尘脱俗;现在就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将这朵娇贵美丽的花朵彻底珍藏,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半途拦截。
就算那个人是皇后娘娘的外甥,是朝廷人人惧怕、争相巴结谄媚的对象也是一样。更何况,武敏之根本就是一个下
好
、声名狼藉的混蛋!
尽管垂着睫
,司马嫒仍能感觉到一道变幻不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到处移动着,看得她好不自在。
唔,宇文大哥一定是在想着怎么开口要她从此以后保持距离吧?毕竟没有人愿意得罪当朝权贵。
尽管完全可以体谅他的立场,但是一想到以后她也许再也不能见到他,不知怎么搞的,心就一直紧缩起来。
“那个…宇文大哥,我、我先回去,很抱歉,我今天不该来的。”她沮丧地垂下头,
出白皙的颈子,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他上前一步,大手一伸,轻易抓住她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吓了一跳,浓厚的男
气息随着他的靠近笼罩住自己全身。
她仰起小脸,晶莹的目光对上他的眼,黑眸没有记忆中的温暖如煦,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人猜不出情绪的高深莫测。
司马嫒从来都不知道,向来平易近人、总是挂着一抹笑意的宇文耀,也会有像现在这样,给人强烈
迫感的时候。
“我送你回去。”他淡淡地道,黑眸中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情感。
啊?她眨眨眼,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勇敢,小脑袋连忙猛摇,双手也配合着
挥。
“不、不用了,不用麻烦,我自己会…”
醇厚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虽然不是很严厉,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坚持。
“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着,宽厚有力的双手陡然握紧她的双臂,随即放开,往正乘隙准备逃走的宇文嫣走去。
虽然只是一下下,但无论是他的力道、温度,还是气息,都让司马嫒感到宇文耀似乎跟以前不同。
怔愣地看着高大魁梧、英姿焕发的背影,一抹奇异的热度居然莫名染红她的双颊。
好奇怪喔!她蹙起眉,茫然地思索。
是因为太久没见的关系吗?以前在她感觉不具有任何意义的举动,今儿个怎么格外不同?
她对宇文耀的感觉一直是如父如兄,尊敬中带点景仰,现在怎么越看越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英
威武、值得信赖和依靠的…男人?
噢!她捧着热烫的双颊,为自己这样不尊敬的想法感到羞
,将目光从他吸引人的背影移开,努力
了好几口气,让冰凉的空气镇定自己紊乱的思绪。
一定是两人太久没有见面的关系,所以她的整个感觉都错
了。
仔细算算,她跟宇文耀有…二年、三年…足足有四年没见面了!
这么一想,她才猛然注意到,宇文耀的轮廓以往在她脑海中总是不甚具体的“好看”两个字而已;对年纪差他一大截的她来说,那张脸是充满距离,有点模糊不清的。
但是两人刚刚也只不过是匆促对看一眼,她发现他的脸居然异常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以往只是呈现小麦色的肌肤因为长年曝晒阳光的关系,变得比较黝黑,
拔的身材则大概是因为不断与敌人打仗的缘故,除了变得格外强健壮硕之外,还给人一种蓄满力量、猛鸷迅捷的剽悍感。
还有那张脸,以前单纯的好看如今化成具体的、刀凿般的英俊,还多了魅力十足的
刚味,而那张薄而
感的
,看起来就好像…
啊啊啊…她她她、她是在胡思
想些什么啊?
青葱十指在眼前
挥,她粉脸一红,红到连耳
子都发烫,尴尬地想直接找个地
把自己埋起来。
一定是这阵子闷在家里太久,所以把脑子给闷坏了,一定是。
找到这个还算可以的理由,脑袋里纷
的思绪总算稍微尘埃落定。
不行,她她她、她还是赶紧离开好了。
低着头,她几乎是用逃的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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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方面,宇文嫣正面临被大义灭亲的命运。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耀轻柔地出声问,高大的身躯对贴着墙壁、宛如壁虎般缓慢往家门口前进的宇文嫣造成威胁。
世上大概只有宇文嫣最清楚,当宇文耀用这种轻声细语的优雅声调说话时,正意味他的怒气已濒临爆发边缘,这种声调代表的其实是一种最致命的危险。
呜呜,她真的是很倒楣,别人家的哥哥出征前的话别不外乎是“保重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回来之类的话”而她这个老哥的话别却是这样…
“照顾小嫒,把她每
做过的事情按时写信告诉我,要巨细靡遗,一字不漏。”
四年来,她克尽职守,不敢稍有懈怠,原因除了她知道大哥对司马嫒始终一往情深,她也很乐意见到司马嫒成为自己的大嫂外,当然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收了大哥五百两银子。
“没问题,这是我分内应该做的事,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请你先拿个五百两银子好让我去买笔墨呢?”乘机敲诈这事,她做起来一点也不手软。
虽然脸色难看了点,不过宇文耀还是跟以往一样,乖乖把银子奉上。
拿了钱的她也确实不负所托,司马嫒这四年来发生的大事小事,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包括私密的事,全被完整无缺的纪录在信纸内,传送到远方的高句丽。
虽然不在身边,但宇文耀也等于是“看”着司马嫒成长。
她哪里知道,自己也不过就沉
于胡舞半个月,醉心于酿酒半个月,加起来也不过就一个多月,司马嫒居然就突然跑来她家门口宣告她可能将于近
内成亲的消息。
而好死不死,大哥就那么刚好从宫里回来,刚好一字不漏的把整段对话听进去,害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唔,这个该死的下
胚子武敏之,她在胡姬酒肆那里看过这个人,听过太多关于他好
成
的流言,现在这个家伙居然还癞虾蟆想吃逃陟
,意图娶国
天香的司马嫒为
。
哼!做他的
秋大梦!下次遇到绝对要在他的酒里加些“特殊”的料。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确保自己安然无恙地逃过大哥这一关才行。
“我的一百两,嗯?”薄
轻启提醒,宇文耀的眼眸几乎燃烧起来。
听到这句话,宇文嫣勉强挤出一个看起来比较像哭的笑容。
宇文耀刚回到长安,又被拔擢为大将军,自然会比较忙,暂时没空去找司马嫒,抓住这点,宇文嫣又毫不客气地敲了他一百两银子。
这是理所当然的嘛,当初的承诺是到他凯旋回来为止,既然他自己没空还要继续麻烦她,她当然有权利向他索取延长时间的报酬。
而且数目又不多,不过是区区一百两嘛!
现在她则后悔死了贪那些钱,要是当时一口回绝就好了。
“放松,放松点,大哥,来,先深呼吸几下。”她示范从胡姬那儿学来的深呼吸放松法给他看,只可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毫不领情。
他挑起锐利的浓眉,不说话。
那种不言不语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令人
骨悚然,但这却是宇文耀真正的面目。
宇文嫣一直都清楚,斯文温和只是他的表象,在必要时,他可以变得狠冷无情、阴沉致命。
再说,她拿了他的钱,有义务听命于他,而她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现在出了这样的差错;在他的认知里,这就叫严重失职,怠忽职守。
宇文耀治军严格,赏罚分明,对于犯下错误的人,是严惩不贷的。
她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想象着宇文耀各种惩罚人的残酷手段;平常古灵
怪、诡计百出的脑袋在那双动也不动的黑眸凝视下,宣告停摆,呈现一片空白。
看着宇文耀徐徐
近,因为愤怒过头而呼出的沉重气息,在宇文嫣听来简直是地狱入口被打开的恐怖声响。
包令她胆战心寒的是,原本垂放在两侧的宽厚大掌此时慢慢升起,在她惊恐的注视下,一路升到她脖颈的高度。
啊啊啊…他该不是气到想掐死自己吧?
天啊!爹娘,赶紧来救我啊!
她闭上眼,感觉到那双手缓缓靠近。
等了一会儿,脖子却始终完好如初。
咦?没事?她睁开一只眼,小心地查探情况。
“马上给我将功赎罪。”
司马耀薄
缓缓吐出条件,因为长年握刀而长满硬茧的大手落在纤细脖颈两边的墙面上,缓缓用力,让墙壁
收他满腔的怒意。
啊?宇文嫣瞪圆杏眼。
“胡姬酒肆里应该会有不少关于武敏之的消息。”他瞇起锐眼。
“对,没错!”他稍一提点,机伶的宇文嫣马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胡姬酒肆收费昂贵,在那里出入的人非富即贵,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甚至把出入胡姬酒肆当成标榜身分地位的象征。
武敏之就是其中一个。
那些官员在酒酣耳热之际,往往会不经意地吐
出某些重大秘密;如果能够善加利用的话,胡姬的酒肆的确是一个能掌握私人把柄的绝佳管道。
而她又刚好跟胡姬混得很
,必要时,她甚至可以拜托胡姬,让她亲自下海搜集情报。
武敏之得势仗势,做了不少欺上瞒下的事情,有关他的蜚短
长早就在酒肆里悄悄传开,只是畏惧于他的权势,没有人敢进一步去问真假与否,更没有勇气去揭发罢了。
“要最详细的。”冷酷的声音接着吩咐。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宇文嫣连拍
脯保证,惨白的小脸逐渐恢复光彩。
呼,逃过一劫了呢!她忍不住摸摸脖子,庆幸它仍然安在。
他点点头,大掌缓缓自宇文嫣脖颈两侧收回,对随之崩落在她肩膀上的几块墙壁碎片视而不见。
“时间不多,马上行动。”他以下达军令般的口吻道。
宇文嫣张嘴,本来已经要爽快答应,但是眼角突然瞥见空空如也的槐树下,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好”字,随即变成幸灾乐祸的调侃。
“我是应该马上行动,不过…”
“不过?”他双手揽
,浓黑眉毛挑起一边,以为她又要狮子大开口。
“不过我觉得比起我,你『更』应该马上行动呢!”她甜甜笑着,毫不掩饰眸中的戏谑之意。
宇文耀困惑不解的黑眸在顺着
白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之后,一声气急败坏的低吼随即冲出口。
“大哥,我看小嫒是怕连累你,所以才不说一声就一个人走了。”
没想到平常镇定自若,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
的大哥慌张起来的样子竟是如此可爱。
宇文嫣带着观赏难得一见景象的好心情,看着他迅速往前移动的高大背影继续煽风点火。
“唉,难怪她一个多月都没来找我。要是换成我,同样也会担心的,毕竟你才刚升上大将军不久,在朝中势力尚未稳固,要是因此成了武敏之的眼中钉,导致官位不保的话,我也会很过意不去。”
宇文耀一语不发,站在棋盘纵横的街道岔口,凝神思判。
宇文嫣落井下石的声音继续从后方飘来。
“嗯,我想她这次回去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来了,说不定,就干脆躲到哪个远房亲戚家里,免得你找上门…对了,依照她的个性,肯定会这样做。”
呵呵,他全身僵直的样子还真是好笑。
“更可能的是,她干脆就马上答应这门亲事,免得…”
斑大的身躯猛然转过来,投给宇文嫣一道凌厉如箭的目光。
喔噢,眼睛在
火了!她还是识相闭上嘴巴吧。
“我去胡姬酒肆打探消息啰!”
她咬着
忍住笑意,很聪明的收口,避免惹火上身。
冒着熊熊烈焰的黑眸从那抹蹦蹦跳跳的身影收回,静静观察摆在眼前的三个路口后,长腿迈开,断然往左手边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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