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忌出国后,时间变得漫长难挨,而学校又在放寒假。整
无所事事的我,成了一缕没有目标的游魂。
张柏宇搬了回来,和我成了新邻居。每天他会拨空来和我练习,但除去例行工作外,其余的时间,我都用来思念无忌和等待他的消息。
这一天,我仍旧没收到他的消息,却从报上得知国际知名钢琴家张子亮偕
返台的消息,而张柏宇也在练习结束时对我提出要求。
“裴琳,我爸妈回来了。”他说。
“嗯!我在报上看到了。”我仍旧无
打采的。
“我想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他有些开心。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他。
“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在他们停留台湾的时候,假扮我的女朋友。”他一脸拜托的样子。
“什么?为什么?”我更讶异,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还是不放弃吗?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妈她…她老是担心我,怕我
到了怪朋友,所以…”他的样子有些怪异,借口更是荒谬。
“怪朋友?你妈未免太有想象力了,难道你有特殊嗜好…”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不…不是!唉…怎么说…我妈她,她…她以为我是…我…”他
吐吐的,更引发我的好奇。
“你怎样?你倒是说啊!”“我如果说了,你不可以笑我哦!”他寻求我的保证。
“好!你说,我保证不笑。”我一脸正经地看他,举起童军礼发誓。
“我妈她…她以为我…我有断袖之癖啦!”他的脸倏地烧红,样子很尴尬。
“断袖之癖?”我愣了一会,没意会到那是啥意思。只觉得这人干嘛白话不说,非要用成语?等到想通了,却摀着嘴,瞪大了眼指着他,半天开不了口。“…你…你妈以为你…”我勉强说出上半句,只见他苦笑着点头。
我的老天!这…这会不会太离谱…女生们心目中的百分百情人王子,竟被他妈认为是同
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妈会如此认定,我很好奇!不过首先得确认真假。
“你是吗?”我问,眼里没有嘲谑。
“你觉得呢?”他反问,眼里有些落寞。
“…我看不像。”我打量他一会后开口。
“哦?为什么?”他反而好奇起来。
“你没有想象中的『娘娘腔』,对女生也很体贴殷勤,不像同
恋会排斥女生…”我说出自己的感觉。
“可是有的同
恋反而和女生很合得来,还成了『姐妹淘』呢!”他打断我的话。
“这么说,你是想和我做姐妹淘喽?”我故意顺着他的话说。
“不…不是!我只是…”他突然急着想辩驳,却又想不到要说些什么。
“那…你妈为什么这么认为?”这一点我很百思莫解。
“从小,我就常收到女孩子写的情书和礼物,但我从来看都不看就丢了,因为我觉得女生很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看我,因为我正死命地瞪着他。
这个人说的是哪个星球的话?女生很烦?男生才机车咧!原来他曾经如此无情地伤了那些小女生的心啊!看来他根本不配当“百分百情人王子”
“然后呢?”我用斜眼瞟他,不满地开口。
“…后来,上了国中,我的女生缘仍然很好,可是我从不主动追求谁,反而和一群男孩子混得很
,而他们其实都是…都是同志,所以…”他等我接下去。
“所以你妈认为你的
向不一样,可能是同
恋,而且还替你转学,好远离那些人,对吗?”我开始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了。
“你说的没错!为了不让我妈再误会,我努力改变自己,强迫自己和女孩子相处。所以这一次,请你答应我,帮我这个忙。”他很高兴我终于了解了他的“委屈”并又开口请我帮忙他,演一场戏。
“好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不过心里却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但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你…你真的不喜欢女生?”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想再次求证。
“…如果…我说如果…我真的是…那个,你会嘲笑我、看不起我吗?”他的表情很认真,想知道我的想法。
本来我想开玩笑说要和他绝
、装作不认识他之类的,但看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我不敢造次,只得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
“如果…我也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是那个,我不会嘲笑你、也不会看不起你…因为『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一
一它来临了,谁也阻止不了。何况,
别只是外在生理的分别,重要是那颗心。它是不分
别、年龄的,不是吗?”我缓缓地说出我的看法,倒不是刻意做作,以示自己的包容力有多大。而是因为我从小处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这使我很认真且尊重看待“爱”这个字。我相信万物皆有情,何况是人呢?至于同
之爱,在我看来并没什么不同,与羞
、罪恶更扯不上。那只是两颗心相爱的结果,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们爱上的身体恰巧和自己同属
罢了。
他听到我的答案,表情从一开始的讶异,到后来的赞赏,像是遇到了知音一般,感动地看着我。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我的朋友们都很害怕社会异样的眼光,尤其是亲人的不谅解与鄙弃,使他们常常感叹生命的无奈,而有轻生的念头。但是,你的话给我很大的启示,我想,我知道该如何帮他们了!”
他提及那些朋友时,眼中的温柔及关心,让我明白他很珍惜那份友谊。看着他嘴角漾开的笑容,我忽然感到有困扰的不只是他的朋友,他似乎也深深为此苦恼着。
但我不想再去探求什么了,因为每个人都有潘多拉之盒,那里头的秘密是我不想也不该去碰触的。我该做的是尽一份朋友之力,替他演好一场戏,让他母亲安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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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地点约在他父母下榻的饭店。我有些纳闷。
“为什么不约在你家?”我问。
“他们难得返国,朋友的邀约和应酬的饭局很多,住饭店比较方便。”他向我解释。“而且明天他们要下台南回老家,这是每年农历新年的家族聚会,所以时间紧凑,只好我带你去饭店和他们见面了。”
喔!这样一来,我不得不换上小礼服,化了个淡妆,以示正式,而且他的父亲也是无忌的爸爸,头一次见面,我得给他留个好印象才行。想起无忌,心头一阵怅然。他,早该给我回信了,他答应过到了美国,等一切安顿后会告诉我的…可是没有!没有电话没有信,什么都没有…他离开我已经一个星期又十五个小时二十九分了,或许是我太心急了,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并再耐心等待。
到了饭店,张柏宇先在柜台拨了电话上去,之后我们在大厅等着。此刻我的忐忑不安到了临界点,我有些慌乱,怕自己不被他的父母肯定,那不但帮不了张柏宇,连带之后我和无忌的交往也会受影响。我将心里的惴惴不安告诉张柏宇,不料他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别担心!他们是很好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偏见的。何况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妈讨好你都来不及了,哪里会嫌弃你。”他一副
有成竹的模样。
“哪有这么夸张…我才不信!”不过经他一说。我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下。
“你不信?待会儿就知道。他们来了!”他说完后,马上牵起我的手走向一对外貌出色亮丽的夫
。
他们真的很登对!男的英俊潇洒、气度雍容,脸上有着温文尔雅的
人笑容;与他相配的女
面如桃花、
丽动人,身形窈窕姣好,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曾经在他们身上驻足。
“爸、妈,这是裴琳,我的女朋友。”张柏宇将我往前一带,大方而自然地替找介绍。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有些羞涩地向他们问候,心里仍紧张得直打鼓。
“好!好!你很漂亮啊!”张伯伯笑得更帅气了,眼里的
赏让我信心倍增。
没想到他已届中年,魅力却有增无减,连我这个黄
丫头都快被他的笑容融化了。
“嗯!想不到小宇的眼光这么好!你叫裴琳,是吧?”张伯母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询问着。
“嗯!张伯母叫我小琳就行了。”我有些受宠若惊。想不到这么一位光鲜亮丽的名
贵妇,对我却像邻家妈妈一样和蔼可亲。看来张柏宇的话不假。
“哎啊!别伯母长、伯母短的,我不喜欢。叫张妈妈,这样亲近一些。”她的笑容里带着真诚,有股不可抗拒的亲和力,使我的心终于完全松懈下来,而且十分安心。
“张妈妈。”我马上改口,赢得她更开心的笑脸。
“那我呢?我也不要当伯父,那把我都叫老了。”喔!有人抗议喽。
“张爸爸。”我很乖觉地喊他一声,发现他的
足感和我那亲爱老爸如出一辙。我想,当老爸的都希望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吧,我这一声,可是弥补了他有子无女的缺憾了。
“爸、妈,我们一定要站在这儿叙旧吗?我快饿扁了。”张柏宇看似抱怨实则撒娇的语气,将我们三人都逗笑了。
“好,我们这就去餐厅吃饭。小琳喜欢吃什么?这里的师傅手艺还不错哦!”张妈妈挽着我的手,边走边问,在旁人眼里,我们或许像对母女般亲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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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吹法国号啊?那是打算念音乐喽?”张爸爸向我询问着。
这间餐厅的气氛很好,餐点也很可口,再加上刚见面的印象不错,于是我也渐渐开怀,不再拘谨,聊天的话题也多了。刚刚我们正说起国三毕业后的打算,才提到了我的目标。
“嗯!不过我的起步太慢,资质也不好,恐怕有些困难。”我不是谦虚,而是老实说。
“欸!别给自己漏气,你不是音乐班出身,却有心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这一点就很难得了。放心!你没问题的。”张妈妈拍拍我的手,给我加油打气。
“谢谢张妈妈!”我感激地看着她,虽然她没听我吹过,却如此肯定我,这股力量令我勇气大增。
“对啊!学音乐的人最先要学会肯定自己、欣赏自己,要是自己的音乐都感动不了自己,又如何去感动别人呢?”张爸爸开口劝我。
这番话令我震撼,一向我都只是要求自己将每个音吹出来、将每个节拍抓准,却从未静下心,去仔细聆听自己吹得是否动人、是否带有情感,彷佛我只是个演奏的机器…
“谢谢张爸爸。您的一番话令我茅
顿开,如同醍醐灌顶。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带着崇敬的心向他致谢。常言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而从国际知名音乐家口里说出的一番话,却足够我受用一生了。
“喂!不公平哦!我爸妈他们只动动口,你就这谢那谢的,我每天替你伴奏、陪你练习,怎么就没半句安慰的话咧?”张柏宇状似不满的开口,而且还一脸哀怨地看着我。
“你…我每天都有说,是你自己不要我谢的,现在又这样说!”我有些生气地对他开口。这人总爱捉弄我。
“是这样吗?我忘了。总之我现在也要被人家道谢,要不然,我的心里会不平衡。”他一副无赖的样子。
去你的心理不平衡!我在心里暗骂,但是,现在得维持我的淑女假象,我只好装一下了。
“好吧,谢谢小宇哥!辛苦你了!”我故意嗲着音,恶心巴拉地说着,连我自己都快吐了。
“好好听!再一次!”他伸出食指朝我晃了晃,真是让我有股冲动要问候他妈妈好。
“够了喔!张柏宇!”我捉住他的手,小声地警告他。
“欸!别那么没风度,气质!注意气质!”他还在搧风点火。
我突然想起他的父母正坐在对面…一抬头,只见他们笑得很…含蓄,但眼里笑意浓厚。
“对…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我好像成了恶作剧小孩的妈了,一副“小孩子不懂事,让人见笑了”的样子。
“没关系!你们…感情好像不错?”张妈妈的眼里有安慰和期许。
“嗯!小宇很疼我,对我很好。”我想起自己的任务,尽责地说,不过这也是真心话。
一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独立,连我这做妈的都弄不懂他在想什么。”张妈妈既欣慰又感慨地说。
“独立有什么不好?你就爱瞎
心,现在看到小琳,应该放心了吧?”张爸爸看似呵责,实际也蕴藏了对
儿深厚的情感。
我似乎能明了张柏宇的苦处与压力,他的父母是深爱他的,却因事业忙碌而忽略了他的成长,也不明白他的内心想法。而之前他的朋友因
向问题被贴上标签导致他父母的恐慌与采取了隔离的作法,更将张柏宇自他们身边推开。今天我的出现,应该是将这种问题淡然化的催化剂吧!总之,我成功扮演了张妈妈想看到的角色,也暂时替张柏宇化解了之前的尴尬境况。
“放心!我当然放心。小琳又乖又懂事,真教我喜欢。张妈妈跟你说,如果小宇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骂他。”张妈妈拉起我的手,疼爱地说。
“冤枉啊!娘!都是我被她欺负耶!”张柏宇马上反驳,而且还举双手投降,一副无辜的表情,害我们好笑又好气。某人好像忘了刚刚才欺负过我耶!
“对了!小琳想考哪一所学校?”张爸爸突然话题一转,又问起了我。
“还不一定。不过我想申请台南女子技术学院,听说还不错。”我说。
“喔!是不错,不过这样我就教不到你喽!”他有些可惜地说。
“什么?您是说…”我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对,我答应了新竹方面的邀请,这一年将在各院校间轮
授课。高中部的堂数较少,但仍有机会上到我的课哦!”张爸爸的话让我怦然心动。
到目前为止,我能感到他不但是风趣幽默,而且对音乐有着热情与执着。如果能被他教授,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这一刻我的心里似乎有了决定,我一定要考上,我一定要做他的学生!
“爸!你怎么突然决定回来教书了?”张柏宇有些激动,不知是高兴,还是太意外。
“我们觉得累了,还是故乡好!这些年老是在国外四处表演,却把你们忽略了。而且台湾的音乐也要有人出来接
了,不是吗?”张爸爸看着他,神情有些百感
集,愧疚和不舍居多。
“是啊!我常惦记着你们,现在无忌又出国了,你一个人,我…我不放心。正好竹科那边提出邀请,我们就商量着先回国试试看。难道你不
?”张妈妈说着说着,竟故意板起了脸,假意生气。
“小的哪敢!您是圣母皇太后耶!我高兴都来不及了,绝不敢说不
。”张柏宇马上作戏讨好。
我这才发现他实在很怕他娘生气。如果有人到了八十岁还在彩衣娱亲的话,别怀疑,那人铁定是张柏宇。
这顿饭就在和谐愉快的融洽气氛中结束了。我的心境变化可谓回然不同,从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到笑逐颜开、谈笑自若,甚至在一刻间,我决定了自己的未来,订好的目标,誓言要成功。
这样看似不关痛
的谈话,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之一。多年之后,我再回首,或许会想着如果当年我选择了去台南,事情会怎样?我的人生又会往哪里走呢?我没办法回答自己,因为很多时候,走过的路没法再回头,就像
出的箭,再也收不回一样。我唯一能做的是活在当下,把握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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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度
如年的等待中,无忌终于打电话给我了。除夕夜,中国人照例要围炉吃年夜饭。在子时来临前,从大街小巷窜出此起彼落的鞭炮声中,电话也应声而响,一接起,终于是他--
“喂,我找裴琳。”那头说着话,没有自报姓名,但我却轻易听出是他。
“…我是!”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了,因为泪水已先夺去了我的声音。挣扎着,我困难地挤出两个字,泪
却更汹涌。
“…新年快乐!”他也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接电话的就是我。
他不会知道,自从他出国后,家里的电话就被我霸占了,因为我不要错过任何可能是他打来的消息。
“…”在等待了十三逃邺十一小时又五十九分后、在蕴藏了千言万语后,我却无法成言,只有啜泣声道出我的心情。
“…别哭!裴琳!别哭!我会心疼…和我说话,说说话,好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既心急又不舍,但依然温柔,依然是他。
“…好…久!好久!我等你…好久了!”我
噎噎,却忍不住埋怨。
“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好吗?”他的安慰不变,道歉也总只有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我以为你…忘了我…”我的孩子气,我的担忧都是为了他。
“没忘!我没忘!只是有些事耽误了…对不起!”他的急切,他的歉意也是为我。
“你…好吗?”记挂多
的话语终于能对他说出。
“…很好!我很好…你好吗?”他停了一会儿才回答,是不想让我担心吗?
“除了想你的苦太难受,其它都还好。”
“对不起…我也想你。”
“…是吗?”我忘了相思也正折磨着他,却只看到自己的眼泪…真是太自私了。
“真的!我真的很想你!我发誓…”
“我相信。”我打断他的话。“我真的相信。学校还好吗?”
“还可以!只是这儿太冷了,有点不习惯。”我惊觉他浓厚的鼻音和喑哑的语音。
“你生病了?”我有些慌乱,更有深沉的愧疚,我竟没注意到他病了…
“没什么,小靶冒而已。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他却安慰我。
“…对不起,我太任
了。”我好想马上赶到他身边。
“琳!别说这样,我不介意!我喜欢你的任
。”他说。这样的包容、这样的宠溺,教我如何承受?
“好,那…我要你身体健康,好好照顾自己。”有些霸道、有些不舍是我唯一会做的要求。
“好!我答应!还有呢?”
“我要你每天想我,一天三餐外加消夜,最少四次。”
“好!我连作梦都想!还有呢?”
“这是最后一个了…我要你回来!”
“…琳…”那头传来的低喃和犹豫像一只盛满热油的油锅,将我的心煎熬得撕裂哀号。
“开玩笑的…我只要你能常常打电话或写信,就行啦!”但这颗心除了他回来,否则谁能修补?我在这头苦笑。
“琳…我…我想…这段时间,我怕…我都不会再和你联络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不真切,好像断断续续地快要远离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慌乱地紧握电话,恐惧袭上心头…难道我终将失去他了?
“…琳,别哭,不要哭,我…我的课业很紧,我的时间不多,实在没办法再分心…请你谅解我有我的苦衷…但相信我!相信我好吗?”他痛苦地说着,像是低切的悲鸣。
“我不要!我不信…”我喃喃地说,如悲如诉,像挣扎中的野兔,只能作无谓的抵抗。
“琳!别这样,相信我,等我…等我回来…别忘了,我爱你…”电话突然“卡”一声轻响后,竟断了。
“无忌?无忌?”我嘶喊着。
“嘟…嘟…”回答我的却是冰冷的嘟音。
“无忌?无忌…说话啊!别不理我…拜托…”我摊软在地,无力地对着话筒低喃。“…为什么?为什么?好一个『新年快乐』!好一个『我爱你』…张无忌!你、是、个、大、骗、子!”我又哭又叫,忿怒地将话筒甩回,爬上了天台,冲进“天堂”里,将决堤的泪水一次彻底解放。
从今后,我只是个认真爱却不流泪的傻女孩。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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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完年,学校也准备开学了。随着推甄的考期及学测的接近,国中三下的日子突然紧凑忙碌了起来。
“小琳,你…你还好吧?”张柏宇的关怀仍旧很殷勤。他是真心将我当成妹妹一样对待。
“我?我很好哇!”我从书堆中抬首向他笑,轻声回答他。
“是吗?你…你最近突然用功了起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
?”他的话有些伤人,有些矛盾。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指我以前很不用功喽?而且试考快到了,我变更用功,不对吗?”我挑眉问他。
“不!不是!你误会了!我看到你用功,当然很高兴。可是…感觉好像怪怪的…你以前总是会发呆、傻笑…可是现在却像个拼命三郎一样,我有点不习惯。”
发呆?傻笑?他还真坦白!不过确实,那是以前的我,在接了那通电话前的我。因为我会偷偷想念着无忌?想起那段和他上下学和他在“天堂”的美丽时光。
可是接了那通电话后,我不再思念他、不再用眼泪去悼念那一段美丽。我决定了要好好努力,朝自己的目标前进。既然他在美国为了将来奋斗,不敢分心想我;那我也要为了将来加油,不再浪费时间想他。
“不习惯也要习惯。我又不像某人那么厉害,有一堆人排队抢着要,所以只能用功读书啦!”我凉凉地说着,话里加了醋,有些酸酸的。
那天和他爸妈聊过后才知道,原来这位万人
百分百白马王子是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却被喻为“钢琴新星”早就有多所学校争取他入学就读,可见他的行情有多看好。不过,早在去年就该上高一的他,却留级重读了,这让许多人为之叹惜。但是,听说今年又再卷土重来,极力邀请他的学校更多了…
“欸?有人心理不平衡哦!嗯…好酸啊,”他用力嗅了嗅,开玩笑地说。
“喂!你到底打算进哪一间学校?”我不理会他的嘲笑,自顾自地问着。
“怎么?你舍不得我,想追随着我啊?”他还在耍白痴。
“臭美啦!我是想先知道,然后跳过那一间!”我不让他太得意。
“这样喔…可是很抱歉,恐怕你要失望喽!”他摇了摇头,状似可惜地说。
“什么意思?”
“你先告诉我,你的目标是哪一间?”他的表情却是一副早知道的样子。
“你猜。”
“是新竹吧!”他倒也爽快地说。
“你怎知?”
“哎哟!你那天和我爸聊完之后,一切都写在脸上,摆明了你想做我爸的学生,对吧?”他更得意地看着我,好像这件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那…跟我要失望有啥关系?”
“除非你想跳过这一间,否则如无意外,我们就要继续当同学了!”他笑得有
诈。
“啥?你是说,你…”我指着他,话没说出口,他用力地点头,笑容更深了。
“本来,我也不确定,但是既然老爸要到那里上课,做儿子的也该捧捧场,不是吗?”他还是那副自大臭
,而且不可一世的模样。
“我看,其实是你想黏着张爸爸吧?哼!爱撒娇的小表!”我毫不客气地说。
“什么?爱撒娇的小表是你才对吧!是谁整天像是无尾熊似的抱着布偶睡觉的啊?”
“我哪有整天睡觉?”
“我是说你抱着布偶。”
“我哪有抱它?只是靠着它而已!”
“有啥不同?”
“当然不同。抱和靠…”
“靠?靠什么?”
“靠…靠左边走啦!”
“错!行人请靠右走!”
“我…我不走了,行呗?”
“行!你住哪?我送你?”
“玛丽隔壁!”
“好巧!我住玛丽隔壁的隔壁的第一百间耶!”
“我…我认输…好哥哥,饶了我吧!”
“哼!谁是爱撒娇的小表啊?”
“我!是我!”可以了吧?好想翻白眼。
“好!既然你认了,我就大人不计小表过,原谅你一次。走!我请你吃冰。”
“好!我要加仙草、绿豆、布丁、炼
,但是不要冰。”
就这样,小宇哥和我,手牵手快乐地向“阿美刨冰店”出发,和平结束了无聊的斗嘴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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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疲劳轰炸式的试考终于结束了,这段时间张柏宇确实信守承诺,陪我南征北讨,替我伴奏兼加油打气,无形中我们已培养了良好的默契,也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我发现自己已经愈来愈习惯他的陪伴,愈来愈依赖他的主动体贴,也渐渐将张无忌的身影锁在心房深处,不再动不动就想他,不再去惦记他离开的时间有多久…我不知道要彻底忘记一个人要花多少时间,但我知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思念、不去回忆。
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我对自己说:“忘了他不容易,但思念他更磨人,不如让时间去决定,我只要记着他爱我,我也爱他,就行了。”
六月凤凰花开,骊歌轻唱,催促我们往下一站走去。但“告别”总是伤感,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愁,尤其是参加“毕业典礼”那场面庄严肃穆,那一声声“珍重”那一句句祝福,似乎是催泪的化学葯剂,总教一群老大不小的为人师表和青涩少年哭成一团,而我也在其中…
“…老师…我舍不得你耶!”我抱着既是我的严师也是好干爹的大炮撒娇。
“老师也舍不得你啊!”假音又出现啦。
“我不想毕业了啦…”我挤出两滴眼泪。
“好哇!那你就留级重读,再陪干爹一年好了。”大炮不怀好意地说。
“我不要!人家只是一时冲动,随便说说,你也当真?”我抹干眼泪,大声抗议。
“早知道你是装的。真是可惜了,白白浪费我两瓶好酒。”大炮现出本来面目。
“厚!那我也叫了两年干爹,还兼跑腿打杂,这笔帐怎么算?”我也不客气了。
“什么…贡丸汤和
糖都不知吃了几桶了,还敢算帐…”大炮眼
凶光。
“好嘛!好嘛!大不了这束花送你,当作补偿喽!”我看情势不妙,马上献上贡品投降。
今天一早,我家老妈特定上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花,说是要我献给最--照顾我的亲亲干爹。本来我嫌花束太大太重,捧着到学校实在太招摇,这下可真派上用场,多亏了英明的老妈。
“哼!算你有良心。看在花的份上,我就再送你一份『毕业礼物』,免得你说私小器。”大炮收下花,大发慈悲地说。
“什么!哇!吧爹英明!吧爹最
了!我爱你!”我高兴地搂着他,
麻兮兮的台词也大方说出口,反正当作“
行一善”就行了。
“行啦!行啦!别再对我
行一善了。喏!礼物在这里,你可要好好收着,别掉喽!”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拿出了一个黄
信封,还对我眨了眨眼,仔细地
代着。
哇!
神秘一把的。我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
出了里头的一张薄薄的东西。
啊!这…这是无忌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依然冷酷帅气,是他刚转来的时候照的学生照。
我抬起头,泪眼对上一脸慈蔼的纥爹老师。
“您…您怎么知道…”我既惊讶又激动。原来我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从未遗漏。
“唉!吧爹年纪那么大,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和张柏宇玩的小把戏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记着!人的眼睛会在不知不觉中
了自己。嘴巴会说谎,眼睛却骗不了人,知道吗?”他说完后又和蔼地摸摸我的头,慢慢踱了开去。
望着老师的背影,我哽咽得说不出话。心中吶喊:老师,谢谢!吧爹,我永远不会忘了您!
人在一生中,能有几次机会遇上一位良师益友?而我却幸运地遇上了大炮老师。
虽只有短短两年,却带给我充满活力、自信的美好时光,教我一生难忘!
幸运之神似乎一直眷顾着我!试考的结果公布,我如愿成了“竹中”的学生,也和张柏宇当定了同学。
一切大事底定后,我又开始执笔写信给无忌,对他倾诉心中话。
时间:你离开后六个月十三天又十七个小时四十二分。
地点:仍在“天堂”
讯息:我成功地踏出第一步了…我考上了“竹中”即将成为国际知名音乐家张子亮--也就是你爸的学生,你替我高兴吗?一定很开心吧!我想。
你呢?你好吗?距离你的理想又迈进了一步了吗?一定是吧!我猜。那么,我也为你高兴,因为我是如此企盼你学成归国那一天的到来。加油吧!为我们,彼此加油不放弃,好吗?
这是自那个除夕夜后,我写下的第三十九封信。不过它照例和前三十八封信一样,是封寄不出的自言自语,终究要被我尘封在盒子里…
不过,在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会把它们拿出来,一封一封念给你听。你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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