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
而散。
邵扬对那夜的记忆十分模糊,他不太记得当晚的长谈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他们谈得很不愉快。
婚礼筹办的进度完全停摆,他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让自己忙碌于工作之中,将所有恼人的事暂且抛下。
偶尔他会在上班前,下班后遇见雪萍,她会应付应付地和他聊上几句,就像对待不
的邻居。
他从来不知道,当聒噪热情的小麻雀,变得安静寡言时,他的日子会变得这么难过。
像少了什么似的,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饼阵子,情况应该会好一点吧?
他总是乐观的以为,雪萍只是在闹别扭,过段时间,等她想通了,就会再变回原来热情活泼的模样了。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以为,未必会成真…
这天,他晚上有个应酬,因为心里不痛快,再加上众人的怂恿,他便多喝了几杯。
模糊间,他被架上了车,隐约知道好像是君平要送他回家,随着车子左弯右拐的,他睡得很不舒服,一个还算平稳的煞车后,引擎熄火。
紧接着他听见君平和人交谈的声音。
“他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低柔的嗓音很是熟悉,好像是汽水瓶的声音,他很久没听过她这么焦急的语气了。
她是在为他担心吗?
不知为何,他居然为此感到高兴,醉晕的
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五度。
车门打开的同时,他的怀里多了一股淡雅的香气,一抹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终于沉沉地睡去。
方君平帮忙把邵
“扛”上
后,便搭着来时的计程车绝尘而去。
没办法,谁教他自个儿也是醉得很,能把醉死的搭档送回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忙了大半夜,纪雪萍总算把睡死的邵扬给摆平,让他在舒适的大
上,能够安稳地睡上一觉。
端了盆热水,她拧吧
巾,替他抹了抹脸。
“嗯…”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
足的叹息。
“为什么要喝得这么醉?”她的玉指抚过他的俊颜、他的眉眼,每一个触摸,都包含着无限的眷恋。“你醉得不醒人事,我要怎么跟你说…再见?”
十年的痴恋,走到了无言,想不到连临走前夕的道别竟也成了奢求。
“我要离开了,邵扬,你听见了吗?”她附在他的耳边轻喃着。
温热的气息均匀地拂在他的耳壳,
麻麻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
了
耳
,嘴里含糊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外星语言。
纪雪萍不
淡淡地笑了。
“身为你最好的死
,我多么希望能留下来参加你的婚礼,笑着送你进礼堂,笑着祝你和静怡姐…白头到老。”浅浅的笑意随着“白头到老”四个字,渐渐地淡去,取而代之的凄楚令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温热的泪珠沾
了
单,也在她的心版上烙下了“痛”的印记。
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她弯起盈盈的泪眼,
角泛笑“你真的好幸运,你知道吗?”
他翻了个身,踢掉了身上的凉被。
重新帮他盖好被后,她抹去睫上悬挂着的泪珠“像你和静怡姐这种两情相悦的爱情,可不是人人都遇得到的,你要好好珍惜,要不然铁定会遭天谴的。”
像她就没有这种福分了,她花了半辈去爱的男人,即将属于别人的了。
了一张面纸,她轻轻地擦拭着他额上沁出的汗珠“其实只要你和静怡姐能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与公主一样,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杯喜酒就算是苦的,我也该含笑喝下去的,你说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好轻、好轻,像是怕打搅了他的好梦似。
“可是好难,真的好难…”她喑哑低语着。
她曾试过勉强自己,但是她真的办不到。“不论我站在镜子前重来多少次,我都没有办法笑着说出…邵扬,静怡姐,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捣住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啜泣发出声音。
她不想这么小气的,可是祝贺新婚的话真的好难开口,不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祝福。
深
一口气,她稳住了呼吸。
“不想流泪的,”她
鼻子“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懂我为什么会这么不甘心?”
真的是好不甘心,不甘心到连一句简单的祝福,她都说不出口。
“我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了,何况是你们那一关。”她拨拨他的发丝“原谅我的软弱好吗?我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坚强,只能默默地逃开了。”
她轻枕在他的
膛上,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你找到了你要的幸福,我的去留已经不再重要,将来的日子,无论有没有我留在你的身边,你都会过得很好、很好…”他不再需要她了,他的生命中出现了更重要的人。
酸楚袭上心头,她任凭泪水从颊边滑落,直直地
进了他的心窝。
“有空想想我好吗?”她卑微地请求着“虽然我明白你的心里只有静怡姐,但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可不可以分一个小小的角落给我呢?”
可不可以?
邵扬的回应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蒙头继续睡觉。
好无情呀!
望着他的反应,她含着泪笑了“你好小气,连这么小的心愿,都不愿意应承我。”
她故作潇洒地耸耸肩“算了算了,既然你不肯答应,我也不强求。”
她取出从家里带过来的方型盒子,打开它。
盒子里被保丽龙隔成一格一格的,每个格子都放了一个玻璃瓶子,大小样式各有不同,数量约莫有一、二十个。
“自从七岁那年的生日,你非常没诚意地送我一个汽水瓶当生日礼物后,”闲话家常的口吻中,有着藏不住的埋怨。“往后的每一年生日,你送的礼物都是汽水瓶。”
真的是好小气,相信如果送礼的对象换成了静怡姐,他铁定不会送这么寒酸的礼物…
这个重
轻友的家伙!
她将一个绿色的小玻璃瓶牢牢地握在掌心“经过我细心地收藏、谨慎地维护,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有二十个汽水瓶了。”她不
轻叹了声“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年了耶!”
真的是好长的时间。
“你曾说过要陪我过每个生日的,直到我一百零二岁,你记得吗?”她忆起了他昔日的戏言。
这回,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只好当作他默认了。“现在我要离开了,为了避免你食言而肥,所以我现在把它们交给你了。”她将玻璃瓶放回原位,将盒盖封好。
“以后我每年生日的时候,你都得放一个汽水瓶进去,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千万不能忘了喔!”她殷殷地嘱咐着。
她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希望他在放“汽水瓶”的同时,也能想一想她这个“汽水瓶”…
“不要忘了我,好吗?”二十年的感情,走到最后一刻,她能要求他给予的,也只有这么微薄了。
“即使将来你和静怡姐过得很幸福很幸福,也不要忘记曾经有一个被
你唤作汽水瓶的女孩,曾陪你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
她决定不再执着了。
“汽水瓶?”他满头大汗地惊醒。
环视整个卧房,空空
,除了他之外,没见到半个人影。
原来是作梦!
在梦里,他看见汽水瓶提着行李说要走,他问她要去哪?她不肯告诉他,只说希望他不要忘了她。
他想拉住她,脚下一个踏空,便像从云端垂直落下,然后他就醒了。
幸好只是作梦,不是真的,他由衷地感到庆幸。
紧绷的情绪一放松,他立即感觉到宿醉所引起的头痛。
“头好痛!”他皱着眉呻
着。
了
额角,他忍痛起身,决定先去梳洗一下,再找两颗止痛葯来吃。
台灯旁,一个粉紫
的方型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
他打开纸盒,一个白色的信封从里头掉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邵扬不急着捡起信件,他先检视了盒子里装的东西…一大堆玻璃瓶子。
只消一眼,他就能确定,那些全是他送给汽水瓶的生日礼物。
汽水瓶在想什么?为什么把礼物退还给他?
捡起地上的白信封,上头娟秀的字迹,清楚地写着“邵扬亲启”
想起了昨夜的梦境,他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急切地撕开封口,阅读起信里的内容。
邵扬:
我要离开了,本来想亲自向你道别的,但无奈昨晚你实在喝得大醉了,我别无它法,只能用写信的方式,向你说这声,再见”
我想你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大概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因为往后的“愚人节”你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存心恶整你,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过日子了。
摆
了我这个梦魇的你,无疑是获得重生,可以坚强地应付未来的种种挑战,积极地面对崭新的人生。
不用太感激我,真的,就当是我送给你和静怡姐的新婚大礼好了!
也许冥冥之中,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些年来,我才会挖空心思地让你的“愚人节”成了灾难纪录片,让你永生难忘。
不论我们相隔多远、分离了多少日子,我相信每到了愚人节这一天,你还是会想起我的,纵然是往事不堪回首,但总是聊胜于无。
其实不只是你,在我的生命中也有一个难忘的愚人节。
记得十年前,一个十六岁的女孩,鼓起她生平最大的勇气,向她暗恋多年的死
告白,她大声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结果女孩在这一天,上了人生最宝贵的一课…原来告白也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粗心的女孩就是因为出门没看黄历,才会倒楣地碰上了“愚人节”
被戏弄了一天的男孩,
把她的告白当成另一场恶作剧,完全不放在心上。
女孩的告白失败了,从那一刻起,她发誓总有一天要让男孩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恶作剧”!
笔事说到这里,我不知道你是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否了解我作弄你的原因了?
对不起!
虽然这是句迟来的道歉,但请你一定要接受。
女孩早该体悟,男孩不爱她并没有错,她不应该把自己的不甘投注在他的身上,让他陪她一起难过。
懊是女孩的恶劣行径惹恼了上帝,它决定给她最严厉的惩罚,于是它,让男孩爱上了别人。
如今男孩的婚礼在即,女孩痛不
生,她没有别的退路,只能选择仓皇地逃开。
原谅她好吗?
不管她做过再多过分的事,眼下的她已然是伤痕累累了。
现在女孩的故事说完了,也该是我启程的时候了,其实女孩只想告诉男孩一句话…我爱你,好爱好爱。
只是男孩会在乎吗?他的心早就没有女孩的位置了,顶多又把它当成另一场玩笑话吧。
我要走了,邵扬。
在你的心底可会有一丝丝的难过?抑或是我的离开对你而言,只是少了一个“朋友”?
谨祝新婚快乐。
永远的好朋友汽水瓶留
邵扬几近疯狂地奔进“想不起来”咖啡屋里,
此时的洪汶汶正握着话筒,不停地叨叨念着,在过度专心地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再过十五分钟你就要登机了呀?那我就不跟你多说了,这一路你自己要小心,有空记得写…”信。
叮咛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个子娇小的洪汶汶就被身高一八五的巨人抢走了唯一的发言工具。
话筒高高地悬在半空中,那遥不可及的高度,别说是拿了,她就算整个人跳起来,也不见得摸得到边。
算了算了,就让他们两个话话别好了。
洪汶汶难得大方,让闲杂人等借用电话…因为这通电话是对方打来的,她不需要付电话费。
“汽水瓶?”邵扬掌控发言权,立即试探
地问道。
那端的人儿迟疑了会儿,话一出口,依然是止不住的关心“你醒了,头痛好一点了吗?”
他每回喝醉酒,隔天一定会闹头疼。
柔美的嗓音证实了他的推测“你在哪里?”
“我在中正机场,准备要登机了。”她言简意赅。
“中正机场?”握紧话筒的大手,青筋隐隐。“你要出国?”
这么大的事,她竟连知会他一声都没有,说走就走!
“我想回家。”她累了、倦了,只想找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窝到发霉。
“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商量?”那头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她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不住地笑着“邵扬,其实我们的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她特意营造的疏离,像两面利刃,伤了他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我没有必要事前向你
待我的去向,就像…”她顿了顿“就像你和静怡姐的婚事,也不需要得到我的认可。”
他无权过问她的事,而她…也是。
短短的三言两语中,她字宇讥讽,若换作是平常,他早被
恼,但读完了她留给他的信后,此刻他只觉得心疼。
“什么时候回来?”他的思绪陷入难以解套的混沌中,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只能先向她确认归期。
“可能三年、可能五年…”随
的口吻中充满了不确定“也可能永远不回来了。”如果她做得到的话。
“汽水瓶…”他失控地吼道,显然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
“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像你很在意我似的!”她也怒喊道。
他明明就不爱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关心她的去留?
她真的好讨厌他!
“不要因为一时的任
,而做出一些情绪化的决定,那对事情没有帮助。”他捺下怒火,心平气和地道。
她得做什么样的决定,对事情才算有帮助?
是不是她非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继续当他的好朋友、好邻居,十算是对事情有帮助呢?
“我要登机了。”波动的心湖缓缓趋于平静,她又回复初时的冷然。
“答应我,你会回来!”她平静的语气令他感到莫名地心慌。
她听而不闻,一派轻柔地道:“祝我一路顺风好吗?”
“你先答应我,你会回来。”他坚持先听到她的保证。
“我没有时间了。”她只是希望能好聚好散,难道这也是奢求?
卑微的语气里所隐藏的哀伤,重重地撞击着邵扬的心扉,强烈的不舍,让他险些
口挽留。
“我…”紧要关头,他把持住了。“答应我,你会回来。”
局面僵持着,末了彼端先传来了一声轻叹,有几许认命的味道“再见了,邵扬,祝你新婚愉快。”她铁了心地不愿做出任何承诺。
静待了三秒后,没听到预期中的话语,机场的广播声却在此时扬起,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和他比耐力了。
她轻按着手机上的按键,正打算挂断这通电话时,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他不情愿的祝福“祝你…祝你一路顺风。”
她赢了,赢在他的不忍心。
邵扬紧握的话筒里传出了轻笑声,带着一些
足、一些感动,还有一些…哽咽。
“汽水瓶…”她压抑的哭声揪疼了他的心。
回应他的,只剩下孤伶伶的单音。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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