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爷。”
“嗯?”
“范姑娘好像很开心哪!”端叔观察了半晌后,得出这个结论。
端木溯词将眼睛从书上移开,扫了他一眼“因为有烧鸭。”
“呃?”端叔听了很是奇怪,朝厨房那边望了望“烧鸭?”
就因为少爷叫他去买的烧鸭,所以她的心情很好?
端木溯词摇头“你不必管她。”他重新将目光移回到书上。
不管她?“可是少爷,我瞧范姑娘手忙脚
的,好像不太会做饭的样子,我们待会儿有得吃吗?”连摔了两个碗的范心或让他心里很不踏实,怕到了深夜,菜和饭都上不了桌。
“她的手艺很好。”端木溯词从书页里冒出这么一句。
“真的?”端叔不太相信,问道:“少爷怎么会知道?”
端木溯词懒得回答。他怎么知道?从她煮出来的粥就知道了。
“少爷…”端叔似乎还想说什么。
“你还有话要说?”端木溯词索
将书拿开视线范围,皱眉盯着他。
早已经习惯他那张冷脸的端叔,想了想,决定说出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少爷,你会不会带范姑娘走啊?”
“什么意思?”带她走?他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少爷,虽然夫人让少爷来这个城里是给表少爷的娘祝贺生辰,但夫人一直挂心着范姑娘,难道少爷不带范姑娘回去给夫人瞧瞧吗?”
“不。”端木溯词直接给答案。
端叔一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端木溯词拾起书本,再次浏览起来。石雁笙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自然不该带范心或回去,难道他要带石雁笙回去?
“少爷,夫人一直说要见见范姑娘,并且说要少爷好好照顾她。”
难道少爷不听夫人的话?
“就当不认识她便是了。”端木溯词想了想,说道。
“这怎么可以!”端叔反对。
“是啊,怎么可以?”端木溯词叹息一声“其实,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不是她。”
“少爷,你在说什么?”他可听不懂了。
“没什么。”端木溯词索
将书抛下,端起茶杯呷了口。
茶叶是最普通的那种,不过茶里飘着独特的香味,有点类似桂花。
莫非她有将桂花收藏起来,在每一个能够加入的地方都放上的习惯吗?
见到少爷似乎有些放松心情,端叔不怕死地猜测道:“少爷,你不想带范姑娘回去,是否因为小范少爷?”
端木溯词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范亦非?”
“不是吗?小范少爷是范姑娘的孩子,少爷自然不高兴。”
“不是这个原因。”有孩子与否,虽然对别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怪只能怪他找到的时间太晚;但问题在于,范心或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那是为什么?”端叔紧接着问。
端木溯词叹口气“问题是,娘要见的人不是范心或,而是石雁笙。”
端叔惊讶地张大嘴巴。
“明白了?”
端叔恍然大悟“怪不得范姑娘不姓石…”他想了想又说:“这下少爷麻烦了。”
“麻烦?有什么麻烦?”他看不出来。
端叔得意地说:“石姑娘才是少爷该带回家的人,但少爷却喜欢范姑娘…”
“慢着。”端木溯词喝阻他说下去“你哪里来的想法?”
他喜欢范心或?胡说八道!
“少爷,难道不是吗?”端叔眨眨眼。
“多事!”端木溯词白了他一眼“有空胡思
想,还不如去帮忙!”他指了指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却没有否认这一点。
端叔笑呵呵的点头“哦…少爷担心范姑娘忙不过来,我自然该去帮忙的。”
端木溯词端茶杯的手停住,僵在一旁。
他甚至还来不及转换心思,端叔已经朝他招手“少爷,可以吃饭了!”他笑着,端了两盘菜出来。
这个小院子是他们暂且的厅堂,那石桌,便是饭桌了。
“哎哟,好烫!”范心或手里端着菜,叫嚷着冲出来。
端木溯词不发一语地接过,搁在桌上。
她喜孜孜地说谢谢。
“有桂花味道,你是不是一
三餐、一年四季都吃桂花?”他皱着眉。
“你不喜欢吃?”范心或想了想“那我去再烧一次。”说着要端起盘子。
端木溯词
下她的手“没说不喜欢。”
“哦…”范心或笑了笑“还有菜哪,我去拿…”走了几步,她定住了“喂…”她轻嚷,耳
微红地望着他。
端木溯词放开手,看着她快速地缩回手,头也不回地跑掉。
“少爷…呵呵呵呵…”端叔笑着拿着碗筷出来。
端木溯词怪异地瞅着他,当他一个人在发疯。
“姨!”范亦非高兴的叫声惊动了石桌旁的两人,双双回头只见石雁笙缓缓地走过来,她走路的速度很慢,并且随时感觉会被风吹倒。虽然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但面色还是那么惨白。
“石姑娘。”端叔颇为恭敬地叫了声。
端木溯词奇怪地瞧了瞧他。
“端叔,你好。”石雁笙微笑,跨上亭子的台阶“啊…”她一个脚步不稳,眼看就要跌倒。
“小心!”出声的是端叔,出手的是端木溯词。
“谢、谢谢!”石雁笙低声道谢,惊魂甫定。
“举手之劳。”端木溯词说着,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石桌旁坐下。
“啊,范姑娘,还有菜吗?我再来帮忙。”端叔惊讶地看到范心或端着菜站在厨房门口,急忙冲了过去。
“哦…好…”范心或愣了愣,才端起笑容,感激似地嚷道:“里面还有一盘哪,有些烫,端叔你要当心些…范亦非,你不要跟在我身边,小心烫到你…快去快去,去坐好!”说着,她走到亭子里,笑瞇瞇地说:“嗯,今天很丰盛呢!”
端木溯词定定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想光吃不动手?”范心或喊道:“帮忙摆碗筷呀!”她瞄了端木溯词一眼。
他挑起眉,不发一语。
“来了、来了…”端叔端着菜冲了过来。
“伯伯,烫不烫?”范亦非没感觉到现场有什么不一样,连忙问。
“没事没事。”端叔将菜放好。
“好了。”范心或宣布“范亦非坐好,不许没大没小的…”得到儿子一个鬼脸伺候。
“范姑娘,你怎么坐这里?”端叔站了起来,移动到范心或右侧,让她与端木溯词之间空出个位子,他则挤在范亦非与石雁笙之间,满意地说:“好了,可以开动吗?我们饿坏了,小范少爷是不是?”
“你话说多了,自然饿得快!”端木溯词冷着脸瞪他。
“呵呵呵呵…”端叔傻笑几声。
“好了,快吃吧!”石雁笙将一切看在眼里,微笑着说“端木公子,心或的手艺很好,你该多吃些。”
端木溯词沉默地动起筷子,伸向一盘菠菜豆腐。
“嗯?”范心或对上他的眼,心里嘀咕,干嘛跟她抢同一盘菜啊,真是的!她赶紧缩回筷子,朝白菜前进。
石雁笙瞄见端木溯词瞅了范心或一眼,微笑道:“范心或,你在豆腐里又加了桂花?你若是每一样菜都加,恐怕你未来的夫婿会直接休了你哪。”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端木溯词一眼。
她做菜的手艺很高明,但唯一的缺点是能吃的东西里都加了桂花,茶也好、菜也好、粥也好、饭也好,什么都有。
“雁笙!”范心或瞪着她“你胡说些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说…咳咳…随便说说罢了。”石雁笙放下筷子,伸手掩口,发出几声轻咳。
“当心一点。”范心或拍她的背。
“姨,你好不好?”范亦非关心地问。
“石姑娘?”端叔也问。
“没什么。”石雁笙轻笑,显得有些虚弱“没什么,我…”她一阵晕眩,直要倒下去,好在端木溯词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雁笙!”范心或惊愕地瞧见她用来掩口的袖子上,有一小片红得刺目的鲜血。
端木溯词将石雁笙交给范心或“先别担心,去叫大夫吧!”
“好。”范心或镇定地说,其实紧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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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与辰时之间,范心或应该已经在粥摊了吧?
这么想着时,端木溯词已经朝粥摊走去。
“客倌,今天是来…”店主认得他的样子,所以招呼得有些奇怪。
端木溯词懒懒瞥他一眼,冷冷地道:“自然是来喝粥的。”
店主显然一愣,忙陪笑“是是是…客倌还是来两碗?”
这位客人一对眼睛直朝铺子里头瞟,却一本正经地说来喝粥。
喝,他做生意这么多年,哪会看不出来呀!
“两碗。”端木溯词见店主笑得有些不正常,哼声道。
“好,您稍等。范心或,两碗!”他扬声道,听见里头的人应了声,才笑着弯
退开。虽然范心或长得不出色,普通了点,不过她心肠好、
子好、手艺更好,有客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不然他这里也不会有那么多
客了。
这位客倌不也是这样的吗?
“是你啊!”范心或将粥搁在桌上,声音有些无
打采,样子有点憔悴。
“你怎么了?”端木溯词问道。
范心或抿着
,摇头。
“你这副样子会把客人给吓跑。”端木溯词嘲弄中夹杂了些关心。
站在一旁的店主笑得更加诡异。
范心或愣了愣,有些茫然。
端木溯词接着问:“是不是有事?”
范心或张了张口,想说又不说,最后才缓缓地道:“我担心雁笙。”
“昨天大夫怎么说?”从她此刻的神情看来,恐怕石雁笙的情况不太好。
范心或摇头,黯然道:“很不好、很不好…”她
了
鼻子,手指划着桌缘“大夫说,恐怕她…她…”终究说不出口。
端木溯词有些了解,也许葯石罔效了。“她到底怎么回事?”
范心或抬起眼,惊讶地望着他,才道:“我不知道,我认识她时就这样了…她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又没钱看病。”本来她希望能够卖了宅子找个好的大夫医病,可是雁笙坚持不肯,说宅子是留给范亦非的。“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
所以,她不仅在粥摊帮忙,还串珠花,采葯材,甚至还送货?“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吗?”他蹙着眉。
“嗯…”她也不知道啊!
端木溯词沉默了下,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推到她面前。
“这个…”她想拒绝。
“不必管我为什么帮你,你总不想她出事。”
她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感激地朝他一笑。
范心或将银子收进怀里,心中无不感动。虽然她不了解他为什么忽然变好心了,但她始终认为他是个好心人,不是吗?他帮助雁笙,她很感激;可是,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却怅然若失。
“谢谢你。”范心或真心地说。
“嗯。”端木溯词应了声,态度满不在乎。
“如果雁笙当真出了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范心或忽然叹息。
“你和范亦非两个人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范心或想了想“从来都是三个人的,一直都是三个人…”
若是变成两个人,若是只有两个人…
端木溯词见她眼中含泪,住了口,不想勾起她更多的伤心便低首喝粥。
范心或看着远处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见到他
足喝粥的样子,心头稍微轻松了些。
“喝!”端木溯词忽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范心或吓了一跳。
“你还问怎么了?”端木溯词没好气地瞪她“这是什么味道?你煮粥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很爱喝粥,非常爱喝,但不会没节
到连苦到家的粥都喝。
范心或愣了下,赶紧端起他另一碗没喝过的粥,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哎呀,真难喝,我方才放了什么进去?”
“问你呀!”
当时她在干什么?她惊叫一声,捂住嘴,难为情地望着他。
“喂,我不是故意的。”范心或嚷道“我当时在想雁笙的事,所以不小心放了盐巴下去…”
端木溯词没好气地将碗推得老远“你自己解决掉,休想让我吃这种东西!”
她瞪起眼“也不是太难喝啊。”干嘛一副嫌恶的表情?
“倒掉!”他直接开口。
“浪费!”范心或反驳。
“是谁把好好的粥变成废物?”端木溯词相当不客气。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他怎么可以那样批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总之难喝!”端木溯词没好气地赶她“赶紧再去煮,我饿得很。”
“那你去别的地方好了。”
“你想被辞退的话,尽管赶走客人好了。”
“你…”范心或为之气结。
“换粥!”端木溯词直接指向厨房。
范心或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好久,才不甘不愿地转身走进去。
“客倌?”店主挨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他忙着招呼别人,只听到范心或似乎在与他吵架。
“没事。”端木溯词抬眼。
店主摸摸鼻子,退了开去。
这位客人真是奇怪,方才明明跟范心或说得好好的,遇到他就给了一记冷眼。
端木溯词将目光投向铺子里,那里有着一道
衣身影。
还能够让她生气,说明她还不至于因为太过担心石雁笙而心神恍惚,这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石雁笙的病他是不太清楚,不过,恐怕是危险的。那么,他该如何跟娘
代?
“来了!”不一会儿,范心或就一手一碗粥出现在他眼前。
他失笑地瞧着她小心翼翼地慢慢朝他走过来。
那两碗粥都太满了,她是想要撑坏他吗?
其他的客人有的正满心欢喜地品尝着,有些刚坐下,有一个人起身要离开…
“匡啷。”
“哎呀!”
两声齐响,碗掉落在地,粥洒了一地和范心或腿上。
撞到她的人,却飞也似地跑了。
“你怎么样?”端木溯词急忙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她。
范心或忍着腿上的灼烫和
际的疼痛“没事…”刚才
不小心撞上桌角。
端木溯词看着她“说谎。”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接过店主递上的布巾
到她的手上。
店主见状,无趣地走开。那里没有他可以帮忙的地方,还是去招呼客人多挣点银子吧。
范心或接过布巾“谢谢。”她开始动手清除衣服上的粥。
“去冲冷水。”端木溯词命令似地说。
“不用了。”范心或不认为有那个必要。
“去!”端木溯词发挥冷峻本
,拉着她走进铺子里“你若不想范亦非没人照顾,就得听话。”
提到范亦非又想到石雁笙,范心或不再说话,跟着他走。
“哎呀。”才走了两步,她就惊叫一声。
端木溯词皱眉看着她“怎么?”她不会又想推托吧?如果是的话,他不介意再教训她一次。
“银子、银子不见了!”范心或紧张极了“一定是刚才撞我的人,一定是他偷了!”不然怎会那么巧撞到她呢?钱财果然不能外
啊。
“你干什么?”端木溯词抓住她的手。
“当然是把银子追回来!二十两耶!而且那是你的银子!”她总不能把他的钱弄丢吧?
“你这副样子追得到才怪!”端木溯词讽刺地道:“他早跑了,你就算能飞也找不到了。”何况,钱财乃身外物,丢了就丢了。
范心或惊讶于他无所谓的口气“你不心疼?”
“心疼什么?”端木溯词疑惑。
“那是二十两银子啊!”说着,她又想要冲到外头去。
“给我站住!”端木溯词吼道:“那是我的银子,你不必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她懂不懂得保护自己?
范心或听过他冷淡的口气、讽刺的语气,却没听过他生气时吼人的话,所以一时怔住了,任由他把她拖到水缸边。
“嗯?”
“处理一下!”端木溯词抛下一句话,就闪身到门口了。
范心或眨眨眼睛,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背影看起来依然那么冷,可是他的行为却让她觉得很窝心。
范心或嘴角勾起笑容,清洗了下裙襬和腿上溅到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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